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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八


  第二天,我掏钱雇了车,这段时间以来的花费,加上上次看病做手术花的钱,我的退伍金已经去掉了小半,但我觉得值得,钱存得再多有什么用,有些东西是用钱都买不来的。扎西木大叔一家的行李并不多,可能有些已经被他变卖给旅游者换钱了,只是那么小小的两包行装,塞在车座子后面。

  出发的时候,我先去了部队一趟,再拜会那个中校,中校说最近正在准备一个演习,有点忙,匆匆地跟我说了几分钟话,他问我要不要考虑在日喀则先住一段时间,等过了冬再进去,那时候雪化得差不多了,草原上也返绿了,要好玩一些。我当然不会留在日喀则,大黑还在等着我回去呢!

  车子继续往前开,出了城,渐渐地开进了大草原,我问扎西木大叔,大草原的冬天会不会也下雪。

  下,当然下,还大得很!扎西木大叔的老婆插嘴说,表情很有些夸张。

  我不大相信,我知道会下雪,但不相信会大到那么夸张的程度。扎西木大叔知道我不相信,他也没有急着要我相信,只是娓娓地说起来,记得是在1997年的时候,那曲、阿里,还有日喀则这三块地方下了一场大雪,六十多万平方公里的大草原一下子就全白了,平地积雪一米深,再偏一点的山区积雪有两米,气温降到零下三十多度……

  我张大了嘴巴,吃惊得合不拢来,嘴巴里可以塞下两个鸡蛋。我现在才明白,为什么中校一直挽留我,并且劝我过了冬再进去,原来是怕我受不了这样的寒苦,城里还有个取暖的地方,大草原上可就不好说了。

  扎西木大叔没有注意到我表情上的变化,只是表情木然地说着1997年的那一场"白色风暴":那一年的雪下得太早,我们都没有准备好过冬,雪就下来了,牛羊没有吃的,很多被冻死、饿死,饿得受不了时,就大畜吃小畜,再饿了,牧畜吃帐篷的也有,就连那些野兔子都受不住,死掉了好多。扎西木大婶插嘴说,那可是大雪封山啊,积雪又深,人走不出去,雪上面露出来的是一颗颗牦牛头、羊头,咱们这又没有电话,外面的人进不来,咱们也出不去,就那样苦等着雪灾过去,日子苦啊!

  我问,没有消息传出去吗?政府不来救助?有。扎西木大叔深深叹了口气,说,救是救了,可咱们那个地方又偏僻,直升机在上面都看不到,就看见下面白茫茫的一片,空投的食物、衣服都在很远的地方,咱们也走不过去,等到救助队来的时候,牛羊都冻死光了,烤火的牛粪也没有了,大家只能啃冻得僵硬的生牛肉、羊肉……

  我吃惊得说不出话来,心里被一层浓浓的阴郁压迫着,公路不通,电话没有,连信号都接收不到,偏远地区的牧民们只能靠着老天的赏赐吃一口饭,老天爷哪天不爽了,就来个冰雹子、风暴,或者一场大雪灾,牧民们就只能在艰难中痛苦地挨着、忍着,挺过来的算命大,挺不过来的算倒霉……我不说话,表情沉重,心里像压了一块石头,透不过气来。大家都不再说话了,就连开车的司机也在叹气。

  路上,我们路过那堆玛尼堆,以前,多吉大叔曾经在这里跪拜过,为我祈福。我叫停了车,走下来,像当时的多吉大叔一样,在玛尼堆前跪拜、祈祷,祈求上苍今年的雪下得薄一些晚一些,不要再冻死牧民们的牛羊和牲畜了,然后捡起地上的一块石头,堆了上去。

  其实,我是个汉人,本不应该归入这些异族的信仰,但我当时也说不清是怎么样的一种感受,就是有一种冲动,要走过去跪拜一番,可能是这么久以来,藏族同胞们给予我的帮助和感动,在驱使着我也要为他们做一点事情。

  三十八、猎人的往事

  虽然我这种方式也许有些可笑,但至少我的心是真诚的,我突然对信仰这个词有了一种模模糊糊的认识。那些牧民们所跪拜的在表面看来也许就是一堆石头,或者也只不过是一尊佛像或是其他东西,但是,在他们的心里,其实跪拜的是一种信仰,为某种理念而滋生的信仰,就是这种信仰给了他们无比的精神力量,支持着他们度过一个又一个灾难。

  信仰就是每一个人心中潜在的力量,没有信仰的人和行尸走肉又有什么区别?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信仰和理想,就算是只动物,也一定有自己的想法,哪怕那只是一块肉或者一根骨头,但那也是它们的信仰。

  我的信仰又在哪里?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退役后的我会那样的落寞和失望,因为我失去了继续支撑自己生活下去的信仰,在部队的时候,部队就是我的信仰,而当我一旦离开部队,我的信仰就发生了转变,可我,却没有适时地把它转变过来。就连大黑都有自己的信仰,那就是保护主人和主人的财产,而我呢,却每天这样毫无目的地游荡在大草原上,我抛弃了自己的信仰,却自认为活得潇洒!是时候该好好反省一下了!

  我在痛苦地想这些事情,扎西木大叔夫妇已经拜完了玛尼堆,附近的石头都被过往的人捡堆得差不多了,扎西木大婶就扯断了自己的一缕头发,添加在玛尼堆上。

  再一次回到大草原,看到扎西木大叔一家又搬回来住了,几户人家都有些惊疑,但仍然还是很欢迎,帮着扎西木一家搭帐篷,有的还送来了生活用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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