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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二


  石榴不愿意带我去她的宿舍,也不愿意我去她所在的电视台应聘,她说她怕别人说闲话,只在做节目之余来招待所和我会面,照顾我没有痊愈的胃溃疡。

  又是一个两眼一抹黑的城市,没有充裕的时间四处去求职,眼看请了一个礼拜的假期已经过去,我还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

  “石榴,你今天不用来招待所了,因为假期没了我要回海南,很多事情等以后再说吧。”我打电话到石榴的办公室。

  “既然来了就留下吧,工作的事情得慢慢找机会,你别那么着急啊。”石榴若有所思的说。

  “算了吧,我看还是暂时先回海南再作打算,这样耗下去也不是办法。”我差点儿说这样下去我哪儿还有钱住招待所,而工作什么时候才有着落谁也不知道。

  “如果你想好了的话,那回头再说吧,回去的路上小心点儿。”石榴说的很客套,而且跟普通朋友一样的语气让我捕捉不到丝毫的温暖。

  不知怎么想的,本来马上就启程回海南的我却突然打电话给魏明让他帮我续请了四天假,而我马上从市区的招待所退了房住进了宝安南头关外的十元旅店里。

  这是深圳最便宜的旅店,或许在全国都是最便宜的,但这儿不算太偏僻,离南头检查站只有不到500米的距离,大量没有边境通行证的内地人都聚集在这里寻找工作的机会。一间不足20平米的房间被四张架子床挤的只剩下勉强容一个人走的过道,没有洗手间,没有桌椅。只有木板上铺张草席的铺位,旅客只能和自己的行李睡在一起,一个发黄的25W灯泡悬挂在粉刷层有些剥落的天花板中央。

  别看这旅店很破落,可这儿的生意却十分红火。我住的房间里,八个来自天南地北的人把铺位占的一个不剩,大家操着不同方言口音的普通话也带着各自不同的汗味儿,房间里最大的房客37岁,最小的才16,最高学历的是研究生,最低的小学还没上过几天。大家晚上一回来,这狭小的空间就济济一堂,的确显得很拥挤也很热闹,但也很难受。

  一大早,八个人都出去买张报纸看招聘信息四处找工作,直到黄昏才回来泡一包方便面当晚饭,然后横七竖八的躺在床上交流一天的所见所闻。

  两天过去,八个人里没有一个人找到工作,倒是都带回了各式各样的新闻,说起来真是五花八门:其中一个很后悔去职业介绍所被骗了100块钱,另一个骂骂咧咧的说小偷掏了他的腰包,还有一个在庆幸自己识破了酒店招聘男公关月薪万元的骗局,并让房间里的哥们儿以后都别再去上当了,而最得意的是那个唾沫星子漫天飞的东北人,他没找到工作却在炫耀自己在公车上如何如何揩了一把小姑娘的油,还有一些奇闻趣事我都记不清了,而我自己很平淡,只是在上班时间去了几家报社,但也没什么收获。

  房间里人多,所以即使是午夜也很热闹。磨牙声、呼噜声、偶尔断断续续的梦话夹杂着闷屁还伴随着翻身导致木头床架的咯吱声,整个上演了一首江湖人类生理协奏曲。这曲子害苦了失眠的我,每夜我只能忍着烦躁盼望天明。几天下去我被折腾的神经有些衰弱,于是暗自发誓明天就告别这个令我不堪忍受的地方、这个容易滋生各种病菌的温床。

  搭上从深圳开往海口的直达班车,我却没能直接到达,而是在中途被卖猪崽似的换乘了两次车。这所谓的直达车都是挂着羊头卖着狗肉,走到半路就把乘客给转手了,整整经过一个夜晚和半个白天的颠簸再加上轮渡我才得以又回到阳光明媚、美景如画的三亚继续我的工作,也同时继续我的失眠和胃溃疡。

  石榴偶尔打个电话,但只限于问问我的身体情况,有时我听到她生硬的问候时忍不住把听筒移开我的耳朵,我不想听,一点儿都不想听,就像我不想听到隔壁的魏明和女人发出的呻吟一样,听到只会令我更加心烦。

  苦闷的日子就这样过了一天又一天,直到我的好友魏明出事。

  那天快下班了,我和往常一样在制作室认真的回看节目带,而我的搭档女播谢晶急匆匆的跑过来,一脸焦急的问我:“哎,你今天见到魏明了没?”

  “没有啊,我没看到他。”我斜了她一眼,又把眼神回到监视器的屏幕前。

  谢晶听了我的回答没有离开反而走近了一步,她伸手拍了一下我的肩膀,一脸凝重的说:“魏明整整一天都不见了!听他们新闻部说他根本就没请假,不知道上哪儿去了?”

  “别神经兮兮的,昨天晚上我们不是还一起看电影了么?估计是不是有什么秘密采访活动了?”我说。

  谢晶撇撇嘴,神色匆匆的说了声“但愿吧。”就走了,样子有些自言自语。

  晚饭的餐厅里,平常总和我一起进餐的魏明没有出现,我心里忽然咯噔一下涌起一种说不出的异样感觉,难道魏明真的出什么事了吗?我想着也就没了食欲,没吃几口就急忙回到宿舍。

  夜很深了,台里一些同事慢慢聚集在我的房间里等待隔壁的魏明归来。可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还是不见有任何动静。

  我房间的电话响了,大家都以为是魏明打来的就凑上来想听个究竟,没想到却是新闻部主任打的电话,他跟我们说他已经报警并通知了魏明在青海的家人。

  听这么一说大家就陆续离开了,留下来的谢晶和另外两个男同事和我继续聊天,但一直到天亮都不见魏明回来。这时,大家心头似乎都掠过一种不祥的阴影。

  刚刚吃过早餐,警察在台领导的陪同下来了解情况。会议室里,我和谢晶努力回忆着当晚我们和魏明一起看电影的每一个细节:电影票是新闻部发的,魏明当时约了谢晶就叫上我,因为我们都住同一楼层关系也比较要好。在电影院门口,检票员只检了魏明的票就让我和谢晶直接进去了,因为检票员说她经常看我俩的电视节目,算认识吧。后来电影开始后还有几个同事过来和我们打招呼,电影是美国片,讲的是一个拳王的成长故事,并不怎么好看。期间魏明还和我们聊天,说这破片子没什么劲,也看不出来他有任何异常的表现。后来散场就一起回来各自回房睡觉了。再后来就是第二天上班,因为我们不是同一个部门也不在同一间办公室,我和谢晶就没再见到他。

  一个女警用笔记下了我们所说的内容,并复述了一遍让我们确认。

  三天过去了,魏明还没有任何动静,期间我和谢晶觉得有些不自觉的害怕,于是叫上一个男同事我们三个人住在一个房间里。事情发生的很突然也很蹊跷,我们都难以接受这样一个现实:昨天晚上还一起看电影的好朋友,第二天就莫名其妙的消失了。想起来真有些不可思议,还有些瘆的慌。

  魏明失踪的消息在台里传的沸沸扬扬,还有各种胡乱的猜测和谣言,我的世界也开始变的不安。公安机关向海南各地警方发了协查信,台里也制作了寻人启事,我给这条寻人启事配音的时候心里非常难受,也压抑的厉害。

  一个星期过去后,魏明的失踪还是一个不解的谜,我们都在悲伤的情绪里生活着。这时魏明年迈的父母和哥哥也从青海赶来了,在魏明的房间他母亲哭的一塌糊涂。我受不了这样的哭声就赶快回到自己的房间。我的心情糟透了。

  魏明没有失踪的时候,半夜里他房间传来的呻吟声让我很烦,可现在他和这样的声音同时消失了,我却感到莫名的恐慌。而这样的恐慌让我的失眠愈演愈烈,我常常在短暂的睡眠中隐约听到隔壁那熟悉的呻吟声,它让我不自觉的很快就醒过来,可仔细一听什么声音都没有,四周安静的可怕。我刚犯迷糊那声音又出现了,反反复复几次我都快接近心理崩溃。

  魏明失踪的日子,我在三亚就像活在噩梦里。

  人生最苦痛的是梦醒了无路可走。

  ——鲁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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