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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六

　　一片狼藉

　　有人说，这几年自杀性爆炸非常频繁，原因很简单，社会带给他们太多的不公平，活腻了。

　　警方封锁了马建所长的住宅小区。公安、消防、武警赶到现场。公安局长周正生、市长于凡也亲临现场。马建家的客厅里一片狼藉。当场死了4个人：高大勇、马建的老婆、母亲、孩子。马建被炸得面目全非，一只脚被炸飞了，但是他还有气，正被送往医院抢救，基本上能够脱离生命危险，身上的皮肤60%被炸烧焦，左脚被截肢，也等于去了半条命。

　　这确实是一个大新闻。江山市委书记秦泰想控制新闻媒体，但不敢明目张胆，生怕弄巧成拙，只好让这个丑闻满天飞。这一大案不但引起公安局长周正生的高度重视，也引起了公安部的高度重视。马建毕竟是周局长培养起来的所长，他的“铁拳”的称号是众所周知的。可是，他的那个“铁拳”用的有些走火入魔，忘记了自己是一名人民警察。河西派出所一度陷入了极大的恐慌之中。马建的的灭门之灾是有人自杀性报复，这是最可怕的，让河西派出所人人自危。河西派出所民警心中有数，这几年在马建所长的带领下，都发了大财，到处也威风凛凛，好像土皇帝一般。破案率轻松，只要有可疑，就是犯罪，有犯罪就可以定案，一旦定案就上报，没有一起是悬案。现在回想起来，都感到自己的行为有些偏离公安干警的纪律，都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在糟蹋中国的法律。他们成群结伴地去医院看望马建所长。

　　在医院里，马建虽然保住了性命，但是双目已经失明，头部、脸部、身上的许多部位都包扎着白纱布，好像刚从第二次世界大战的战场上归来的士兵，伤痕累累。但是马建没有感觉自己是英雄，他依稀记得高大勇闯入他家的一瞬间，母亲是那样的善良，引狼入室。马建已经意识到来者不善，他是万万没想到是用自杀性爆炸来报复。他觉得高大勇是英雄，一个连自己的命都不想要的人，是最危险的人物，就是本·拉登也要怕他三分。

　　河西派出所的弟兄们去看望他，没有带任何东西，因为这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马建所长不能吃了，三个亲人一瞬间化为灰烬，这是何等的悲伤。他们看着马建所长的现状，都有一种撕心裂肺的痛苦。一个堂堂的派出所所长，却遭到了社会混混的袭击，这是什么社会？在河西派出所的警察眼里，好像人人都是犯罪嫌疑人。他们还不知道是因为自己无法无天，干尽坏事，才引发如此惨局，而不是人民群众都是坏蛋。河西派出所的弟兄们不知怎么安慰马建所长。他们没有言语，任何语言都会显得苍白，他们只是在心里想：马建所长能不能算英雄楷模向上级汇报？

　　躺在病床上的马建先不说没有了往日的威风，从他的心底里荡出来的也是一种悔恨。但是，他不知道该悔什么？恨什么？他有感觉到这些弟兄们都来看他，守在他的床前，他也不需要他们说些什么。他的脑际中不断地闪过母亲、妻子、儿子的影子，往日那温馨的家，灿烂的笑脸，快乐的气氛，现在都化为乌有，留给他的只是不断的悔恨、悔恨，还有无尽的痛苦、痛苦。

　　这时，河西派出所的弟兄们见时间差不多了，应该离开了，几乎异口同声地说：“马所长，不要想那么多了，好好养伤吧！”其实，马建的伤养不好了，腿断了能接上吗？双目瞎了能重见光明吗？皮肤炸焦了能变得光滑吗？脸部炸变形了，能矫正吗？统统都不能，不能。更重要的是他那颗受伤的心也是永远难以疗伤。

　　马建想和弟兄们说话，他嚅动着双唇，不敢张大，张大会痛，声音变了，不是过去那种洪亮，而是有些沙哑地说：“弟兄们，收手吧！”

　　弟兄们都点点头，然后百感交集地离开了医院。他们互相对视，马建所长带给他们的是什么警示？这一起自杀性爆炸又带给他们什么反思？他们都心知肚明。任何阴暗的东西，如果阳光照不透，火药也会将阴暗炸开。

　　可是，这些从医院里出来的河西派出所民警，都没有机会收手了。市委市政府要求江山市公安局对河西派出所进行全面调查，要彻底查清这一起自杀性爆炸事件的始末。公安局从各区的分局抽调15名干警接管河西派出所的日常工作，并由公安局治安处同志临时担任河西派出所所长。河西派出所从副所长、指导员到民警共20多人全部停职审查。江山市政法委要求公安局将河西派出所做为一个典型，开展整顿公安系统的腐败现象，严肃公安队伍，清查公安队伍中的败类。

　　于是，河西派出所因为马所长家的爆炸事件，结束了河西派出所“铁拳”的金盾形象。弟兄们更担心的是这么一整顿、清查，马建所长还要被揪出来定罪呢？难道这一起自杀性爆炸，会炸出一片狼藉？河西派出所的民警都知道，长期以来，他们在马建所长的领导下，虽然没有像土匪一样抢劫，但是强收保护费就带有某种黑社会性质。虽然没有像亡命之徒一样杀人放火，但是逼供、拷打就违反了法律。如果真正要查起来，就连公安局长周正生也逃脱不了干系。他们都知道马建所长能够如此胆大包天，不就是靠周正生局长这座大山吗？

　　有人说江山市公安局长对基层派出所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你能够把所管辖的地区治安搞好了，破案率提高了，不管你用什么手段，就好像小平同志讲过的“不管白猫黑猫，能抓住老鼠就是好猫。”也好像秦泰讲过的不管是做什么生意，繁荣才是真功夫。周正生局长在公安系统年终总结大会上也讲过：不管是在白天还是黑夜，只要你们的地区能够平安，就是好警察。所以他对基层的派出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周局长觉得基层干警最辛苦，一些不伤大雅的事情就随他而去了。马建所长当然只看周局长的那一只闭着的眼，好像没有人管着他，盯着他。在河西地盘上他就是老大，再说马建所长很会做人，每次有好处都不会忘记周局长，有一些问题和情况也会及时向他汇报。

　　但是，周正生局长真正和马建所长感情好的原因，是在天乐娱乐中心的问题上。天乐是秦书记交代周局长支持的，要保护天乐治安问题。天乐在河西派出所管辖地区，周局长当然只挂了个电话给马建，马建就知道天乐的背景了。所以天乐作为河西派出所重点保护单位，交代弟兄们要把天乐娱乐中心当成自己的家来保护。马建所长当然不会忘记向天乐老板刘文武先生要一些好处。他认为这是规矩，不管谁介绍的，劳务费是不能少的，他也要为弟兄们考虑，而且还要为周局长考虑。在这一点上周局长很是欣赏马建的。

　　可是，马建怎么会想到，就是因为天乐娱乐中心的事，引来灭门之灾。河西派出所的干警也知道，虽然全部停职审查，周局长一定不会那么绝情，他难道要让马建雪上加霜？他难道要河西派出所出丑？如果河西派出所长期处于一种真空状态，那么周局长就没有责任吗？虽然许多无辜因河西派出所的非法刑拘、逼供、拷打，最终断送前程。虽然许多犯罪嫌疑人通过各种渠道买通河西派出所而获得自由或重生。这难道和江山市公安局长期以来对河西派出所的失控没有关系吗？

　　江山市公安局长周正生当然知道这些利害关系。他当然要挺身而出来收拾这一片狼藉的残局。他不会让河西派出所的丑闻曝光于光天化日之下。如果那样，他这位公安局长就是失职。所以，在半个月后，河西派出所的所有干警被恢复原职，但是被分别调到基层派出所内当普通的警察。马建获得公安局一笔抚恤金之后，在医院里自杀身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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