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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三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夜风有几分凉意，窗外的月光、树影、虫鸣构成了孤独而阴森的龙虎山庄。周正生突然感到龙虎山庄缺少一种人气，使得偌大一个山庄变得有点冷酷。作为江山市公安局局长的他，此时面对江山市市委书记秦泰，心中有几许感慨。在将近8年的公安局长生涯中，周正生有太多的体会。在普通人的眼里，公安局局长是多么神气。殊不知他仿佛天天都是坐在火焰山上，不知什么时候被烧得灰飞烟灭。

　　众所周知，社会治安的严峻，黑恶势力的猖狂，是每一座发达城市的现实问题，使得当地警方天天绷紧每一根神经。江山市也不例外，江山市警方也是天天绷紧神经。这决不像10年前、20年前、30年前的社会，那时候当一个公安局局长确实很神气。现在歹徒持枪与警方对峙已是家常便饭的事。一些案件，特别是重案要案没有及时破案，既无法向下面广大人民群众交代，也无法向上级领导交代，所以公安局局长的位子不是那么好坐的。周正生能够一帆风顺地当了8年局长，除了秦书记这把保护伞外，更重要的是这位局长抓犯人、破案子不是按套路出牌，而是有他高明的法术。否则的话，周正生这顶公安局长的乌纱帽早就飞了。所以，他今晚在向秦书记汇报工作之前，也向他透露了自己的心迹。

　　在江山市公安局内部，大家都知道周正生是秦书记的亲信。在几个副局长当中，有两个都想坐局长的位子。有道是九副抵不上一正这句千古不变的真理，让多少人为了一步之遥跨上正职而付出了沉痛的代价。作为局长的周正生当然知道这个来之不易的位子，他为了巩固自己局长的位子，除了依靠秦书记之外，还要依靠自己的本领，有了真正的本领才能震得住那些想与自己争名夺利的人。周正生之所以很重视下面派出所的警员队伍，就是因为感到江山市公安局内部非常复杂，几个副局长都有自己的山头，各处各科也都有自己的心思，他们以人民生命和财产安全的名义，大显身手。周正生知道权力的重要，也懂得掌握独权的重要性。所以在江山市20多个派出所当中，至少有一半以上都是周正生的人，河西派出所所长马建就是个典型。可惜这人锋芒毕露，最后落得个灭门之灾，这给周正生敲响了警钟。他想有朝一日要好好地清理门户，对江山公安队伍做一次彻底的洗涤。周正生决定从自己开始。所以，他在向秦书记汇报前已做了充分的思想准备。

　　但是，江山市公安局每年在全省的破案率是最高的，年年被评为“省级先进单位”。周正生还曾获得过“五一”劳动奖章。在这一点上秦书记是非常赞赏的。所谓的破案率高就意味着那些犯罪嫌疑人能够得到应有的惩罚，人民群众当然拍手称快。殊不知公安部门不是整天去抓犯罪嫌疑人，而是想方设法去阻止人犯罪，这才是一个公安的天职。可能是发案率太高了，犯罪嫌疑人太多了，破案率高变得是一种成绩，就像一个两袖清风的清官，可以作为典型大受赞扬。这本来是一个官员最起码的素质，为党为民，两袖清风是应该的，怎么可以作为先进典型掀起向他学习的热潮？可能是因为当今的贪官太多，不贪的官员就变得更加可贵。

　　然而，大家应该承认，周正生在江山的8年公安局局长生涯中，只要有命案，他必会亲临现场，在这一点上周正生的声望很高。一个堂堂的局长，他可以不到现场，只要做出重要指示就行，这是周正生最难能可贵的地方。他常常与刑警一起探讨和分析案情，而且准确率能够达到95%以上，在这一点上大家都佩服得五体投地。特别是一些重大案件，破案命中率都出于周正生之手。周正生的奇招只有他本人清楚，不然为什么说他不按套路出牌，这就是他的破案神功。

　　其实周正生的套路很简单，按周正生本人的说法叫做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在江山市，有3个有名的社会人，按江山本地人的说法叫“坏仔头”。这3个“坏仔头”被周正生所掌控。江山市发生什么命案都瞒不过这3个“坏仔头”。每一起案件出自谁之手他们都了如指掌，不然为什么会被人称作“坏仔头”，这说来话长。

　　社会坏仔也是分等级的，能被称作“坏仔头”的人一般在坏仔中都是“德高望重”的人物，不是一般的小混混，从来也不在街面上抢打夺拿。他们一般是垄断某一行业，或者暗收保护费等。这3个“坏仔头”又被当地人称作黄、刘、蔡，大家只知道其姓不知其名。在社会上只要报上“坏仔头黄”或“坏仔头刘”、“坏仔头蔡”，只要在社会上混的人都知道。黄、刘、蔡曾经都落入过市公安局局长周正生的手里。周局长在亲自审他们的案子时，发现黄、刘、蔡“坏仔头”有一个共同点，都非常讲义气，也很臭硬。周正生很欣赏这样的人，觉得这样的“坏仔头”今后有利用价值，所以放他们一马。这让三个“坏仔头”感激不尽，把周正生局长称作再生父母，并不断地向周正生献殷勤。于是，周正生就有了这3个“坏仔头”的特殊朋友。

　　时间一长，有“坏仔头”求周正生局长的，也有周正生局长求他们的。这样一来一往，江山城发生的一些案子，江山市公安局刑警们破不了的案子，抓不到的犯罪嫌疑人，周正生局长只要亲自出马，就能在很短的时间内将案子破了，把犯罪嫌疑人给抓了。周正生局长破案和抓人的线索当然来自于黄、刘、蔡这3个“坏仔头”。所以，周正生在江山市公安局内声望很高，谁都不敢与他争公安局长这一把交椅。周正生能够当了8年公安局长，也是靠他的这种手腕，得利于这3个“坏仔头”，这几乎成为他的个人秘密。这也是为什么江山市破案率这么高的真正原因。

　　现在黄、刘、蔡3个“坏仔头”基本上都退出江湖，做起正当生意。据说一个是做冷冻食品生意，一个搞建筑材料生意，另一个做物流运输生意。他们靠着曾经的名声，在社会上没有摆不平的事。他们都把周正生局长作为靠山，当然，他们不会轻易地亮出这张能震动江山的黄牌。所以不管他们遇到什么人或什么事，不管是公还是私都可以搞定。

　　周正生为了自己的名望和地位，为了保住这个公安局长的宝座，不得不和这3个“坏仔头”保持着一种微妙的关系。凭借这3个“坏仔头”多年的社会经验和关系网，只要江山城有什么大案小案，不出24小时，他们3个“坏仔头”当中总会有人能够查得水落石出，然后将这绝密的线索提供给周正生局长，周正生也就是靠他们的线索破案抓人，可以说是屡试不爽。周正生曾经有一个荒唐的想法，想招3个“坏仔头”，让他们成为公安队伍中的一员，只是周正生三思后不敢轻易开这样的玩笑。

　　周正生也曾困惑过，他总怕自己某天落了个黑社会头头的名声。因为他毕竟也为这3个“坏仔头”撑过腰，出过力。在周正生眼里，说好听一点儿这个社会人与人是互相帮忙的，说得不好听一点儿就是互相利用。他也知道到自己与这3个“坏仔头”的关系仅仅是一种交易，周正生觉得这种交易可以做，最起码的一点，那些在江山市胡作非为的最终都要落入法网，周正生只是感到自己的手段是不是有点卑劣？

　　这些内幕，江山市委书记秦泰当然不知道，周正生也从来不敢告诉秦书记。自己每年享受着荣誉和“神探”的称号，让他很有成就感。但是，他的心灵也为此感到不安，总觉得这些荣誉和成就来得不踏实、不光明。所以他在摸清这一年江山发生的一系列案件和事故后，在向江山市市委书记秦泰汇报之前，先向他告白自己内心的秘密。周正生认为自己与秦书记的关系毕竟不一般，完全可以把这些秘密告诉给秦书记，他的目的有两个：其一，自己想离开公安局。其二，想堂堂正正做一个清官。

　　可见，人的本性是善良的，人心总是有良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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