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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子不明白,难道非得以生命为代价来抵抗传统的世俗吗?真的不行,两人就私奔嘛,有什么大不了的!春子忿忿不平。

  “要是私奔村里人不骂死才怪呢?那叫什么吗?叫不要脸偷人,有了男人又和别人好,家里人情愿她死掉,免得丢人现眼!”

  奶奶这么一说,像是一柄令箭嗖嗖地射在了春子布满阴霾的心头上,隐隐作痛。

  从老家回来后,春子像是变了个人,再也不是那个蹦蹦跳跳的小女孩了。她变得沉默寡言了,喜欢一个人默默地走,默默地坐在窗前沉思。宁可玉碎,不可瓦全!儿时的伙伴红妹的壮举让春子似乎悟出了什么……要爱,就必须嫁给自己喜欢的人。她爱丁锐吗?不!但是冥冥中,似乎有谁在等着她,呼唤她,到底是谁呢?陈睿的带着幽怨的面孔逐渐清晰地浮现在自己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对!父亲说的没错,不同的家庭背景会造就不同人的性格和命运。丁锐不是我要找的人,他不是我理想中的恋人!

  盛夏,天气炎热得似乎要把地上的液体都吸干了才罢休。丁锐从县城回来,拎着一袋沉沉的包裹放到春子的面前。

  “买啥好礼物赠给我吗?”

  “这是我春天睡的棉被,忘记收拾了,你帮我把它们处理了吧!”丁锐很轻松很随意地说。春子抖出床单,一股难闻的臭汗气味在屋里弥漫开来。春子赶紧放到胶桶里,因附近的池塘都干旱,枯竭了。春子只得骑上自行车去5公里外的一个池塘里洗被子。由于春子个小,力气不大,当她把偌大的被套撒开扑向水面时,脚下的石板随之上翘,春子“扑通”一声被拽进了水里。浑浊的水呛得她晕头转向,脚下的凉鞋也不知漂到哪儿了。幸好水面不深,春子佯装在水里游泳,等到天快黑了,才湿淋淋地骑上车回到自己的小屋。 丁锐躺在床上打着响亮的呼噜,春子好不容易揪他鼻子才弄醒了他。

  “你怎么搞得像个落汤鸡似的?”丁锐不解地问。

  “我洗被子时不小心掉进水里了!”

  “多么可笑啊?这么大的人了连被子都不会洗,反而把自己给洗了。”丁锐揶揄着。春子浑身哆嗦,脑子里一片浑沌,尽管是炎热的夏季,她却感到了严冬般的寒冷。第二天,春子发着高烧生病了……

  想起那次落水事件,春子的眼泪叭嗒叭嗒地掉下来。如果现在离开丁锐,父母亲一定会为我的选择而高兴,可是我已经是他的人了,以后谁还会要我呢?对不起,爸爸、妈妈,无论如何我得将这场恋爱坚持到底了,别无选择!

  爸爸妈妈吵架了,导火索来自春子的恋爱问题。春子寄了封信给爸爸,表明自己的政治立场不可动摇——继续与丁锐恋下去,因为法律上明文规定,婚姻自主,谁也干涉不了。爸爸一气之下,怨恨母亲:你怎么养了个这么不听话的女儿,找个反革命的亲家,给我清白的档案抹黑!母亲反唇相讥:你自己教育不了子女,还当个什么鸟干部?别人家当干部的要楼房有楼房,要给子女念高校就念高校,你有什么能耐?女儿想念书你不给念,现在好了,出问题了,却把责任推到我身上了!

  父亲不再与母亲计较,保持沉默。上世纪七十年代初。奶奶好不容易积攒了一点积蓄,准备建座土坯房子。正是文化大革命汹涌澎湃的时候,人们整日沉醉于批孔批右的激情中。谁也无心于生产,经济当然停滞不前,要想建座房子谈何容易!何况建房材料几乎都是颇费一番精力从山上弄来的。那些椽子都是经历了一番磨难才大器晚成的,夜晚若没有人看守,肯定会遭盗劫。父亲当年在外地工作。哥哥尚年幼,因此只得让腆着大肚子的母亲日夜看守这些家什了,但在看守的第一夜,母亲就遇着了危险。盗贼不仅偷了椽木,还在母亲的肚子上狠狠地揣了一脚。顿时血流如注,不满七个月的春子就这样意外地早早地来到了世间。当时父亲接到电话,连夜赶回了家,与大伯一道将母女二人翻山越岭抬进了乡卫生院,才得以脱险。当时医生说,孩子恐没救了,扔了吧!父亲苦苦哀求,医生方全力以赴,将母女二人的生命从死亡线上夺回来了。父亲常笑谈:春子长大了,逢年过节定会拎着红糖回家孝敬父母的。不救活,我老了,就没有人送糖给我吃喽!

  自从父亲当选县委常委后,家里晚上就热闹多了。不管是熟悉的或不熟悉的都想方设法拎点“心意”过来坐坐。这时候母亲是最繁忙的了。端茶,倒水,抓果子忙得不亦乐乎,末了还得陪人家寒暄几句。待到夜深人静,大家都走了的时候,母亲累得直不起腰,这时候又免不得抱怨父亲:我跟你算是倒了八辈子霉哦!从来都是当牛做马,没得歇。你看人家贵莲多有福啊,老板买菜烧饭,把她当太太侍候。父亲听这话火了:那你重新跟个人吧!

  贵莲与母亲自小一块儿长大,两个人像是水鬼离不了树蔸——形影不离,且二人都模样俊俏,能歌善舞,十六、七岁被招进本地乡土剧团,演驿《女驸马》、《天仙配》、《打猪草》等一些传统黄梅戏。其俊美的扮相,婉转的歌喉,吸引得乡亲们如痴如醉。她们在舞台上配合默契,节目之余,常在一起切磋技艺。直到结婚后,父亲有一天把母亲唯一的嫁妆——一只樟木箱子用斧头给劈了,以示抗议母亲外出演戏。这样母亲只好退出剧团,回家务农,悉心培育儿女,但内心总有一种不甘——唱戏是她的最大奢好,也是她最大的精神慰藉呵!现在母亲居然又提起了贵莲,父亲回首往事怎能不生气呢?当年一些“美好”的记忆确实让母亲回味不已:文革时代,父亲曾被揪出是右派分子,母亲却是红极一时的“红卫兵”领袖,她曾耀武扬威地拿着红樱枪,批斗过父亲呢!而且时刻牢记着——毛主席教导我们……那些语录,她背得滚瓜烂熟。有一次抓了几个赌博分子,她组织红卫兵罚他们沿着村庄游行,让为首者顶着木桌,其他的随从胸前都挂了个牌子上书:我是赌博分子某某某。边走边敲锣打鼓:赌博分子某某某,屡教不改又犯错!咚咚呛……然后出其不意高呼一声:毛主席万岁!

  78年实行家庭承包责任制后,母亲肩上的担子更重了。田里、地里、山上所有的农活全都要顾及,还要照顾几个儿女。幸亏母亲能干,里外一把手,将家里家外拾掇得井井有条,父亲尽管对母亲没有多少深厚的感情,但心存感激,农忙时总要抽空回家帮她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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