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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七
对于何本基来说，这显然是个坏消息。尽管他曾经苦苦劝说，但对方似乎打定主意要把广告费拖欠到底。所以，在谈判无果之后，他心生怨恨。他希望对方能够受到本报的舆论“审判”，以解他心头之恨。 　　对于何本基的请求，萧原并没有答应，但也没有拒绝，他只是淡淡地对何本基说：“你以为记者都是用来干什么的？” 　　这件事情过去之后不久，“VIP企业榜”被废除了。周自恒在那一周召开的报社员工大会上正式宣布了它的终结。他说，“舆论监督”是读者赋予报社的权力，报社不能把这种权力交给企业来把握，无论对方拿出了多少广告费。他还振振有辞地说：“广告是广告，新闻是新闻，这是两码事，把它们混为一谈是对读者最大的不负责任。” 　　我知道，周自恒其实并不是这样想的，但我并不清楚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任何人做任何事情都应该有道理，但我当时弄不清楚这件事情里的道理是什么。 　　萧原后来向我解释了这一切，他说：“如果你足够了解周自恒，就知道用什么办法才能让他按照你的意志去做一些事情。” 　　派杜晓东去报道那件事时，萧原就已经想好了每一个细节——他让杜晓东去采访那个开发商负责人之前准备好录音机，他甚至还谨慎地检查了那台录音机是否能正常工作。 　　杜晓东回来之后，萧原把录音播放给了周自恒听。我后来听到了那段录音。 　　一片酒杯碰撞的背景声中，开发商负责人说：“你们周总算老几啊？你信不信，他在我面前也得装孙子。我说不能发，他就不敢发。” 　　我想我已经替周自恒感到生气了。萧原说，他想要的就是让周自恒生气。所以，放完这段录音之后，他问周自恒：“你是不是有什么把柄捏在人家手里，要不然他这样说，你都能忍？” 　　就像萧原期待的一样，听到这段录音的时候，周自恒的脸色变得非常难看。他把双手合在一起支住下巴，沉思片刻后，猛地拍了一下桌子：“我倒要看看谁是孙子？” 　　随后，周自恒让萧原把杜晓东的那篇稿子立即安排到版面上，并且提出了要求：“版面搞大一点，把影响力搞出来。” 　　我知道，萧原在这件事情里使用了一些小小的手段：他并没有把录音全部放给周自恒听，而只是选择了其中一部分。 　　我听到了完整的录音——在那句使周自恒生气的话之前，杜晓东说：“是我们周总派我来采访这件事的，周总让我转告你，收敛点儿，别总在外面胡说八道，说什么报社的人都得听你的。牛逼哄哄！我都不知道你有什么好牛逼的。” 　　萧原承认，这是他教给杜晓东的。他让杜晓东选择一个适当的机会把这番话说出来。杜晓东是个聪明人，他知道在什么场合下说那番话，才能使对方配合这个计划——在陪杜晓东共进晚餐时喝了一些酒，又在众多下属面前丢了颜面的时候，开发商负责人果然被激怒了。 　　萧原说，他当时还告诉周自恒，“VIP企业榜”的存在有一个很大的弊端。他认为，把“VIP”地位赋予一些企业，就等于把报社的某些权力出让给了那些企业。对方因此而变得有恃无恐，以为交了广告费就可以为所欲为，“连周总都不放在眼里”。所以，他的建议是：周自恒应该牢牢地把那些权力抓在自己手里，而不能通过任何方式出让。 　　周自恒听从了他的建议，“VIP企业榜”就这样被废除了。 　　萧原认为，根据他对周自恒的了解，能够说服周自恒的只有周自恒自己。 　　“周自恒最在乎的是什么？”萧原说，“当然是权力。他很明白，他现在获得的尊重和实惠都是他的权力带来的，如果失去了权力，他可能什么都不是。所以，我只需要告诉他，有人藐视你的权力，根本不拿你当回事，他自然就会想办法去对付那些人。” 　　我问萧原：“你为什么要这样干？” 　　萧原想了想，答道：“因为我不喜欢那些人牛逼哄哄的样子。” 　　我没有对萧原的手段做出任何评价。我知道，如果他想达到目的，除此之外，他可能再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另外，我认为这样的结果并不意味着事情一定会向更好的方向发展，周自恒将那些权力收回之后，会不会再用别的方式“出租”还很难说。而萧原所能做的，也许只有这么多。 　　但我后来才知道，萧原要做的还有更多，在他早已经设定的那个计划里，废除“VIP企业榜”只是一场序幕。 　　第十五章 暗访 　　我有幸参加了那盒录像带的“首映式”。我敢说，当它在社会新闻部内部“公映”的时候，所博取的笑声并不亚于一部无厘头搞笑电影。 　　又一个夏天来临了。也许你还记得一年前那个燥热的夏天，那场“报社之战”的硝烟其实一直没有散尽。一年过后，在一个“都市报影响力排行榜”的号令之下，“暗战”又开始了。 　　“都市报影响力排行榜”是由一个新闻网站推出的。尽管它后来被认为有“挑起都市报不良竞争”的嫌疑而被政府某部门叫停，但在它存在的一个多月时间里，仍然掀起过一阵小小的波澜。它还促使周自恒支持了萧原的一个建议——发起新一轮的“揭丑攻势”。 　　在那个时候，“排行榜”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物了。有人推出“财富榜”，有人推出“魅力榜”，还有人推出“慈善榜”……不过，以都市报的影响力作为排行依据，在这个城市里却是第一次。有那么一段时间，它吸引过许多人的注意力。 　　那个网站宣布，“都市报影响力排行榜”将由网民投票产生，投票日期截至当年12月31日晚零时零分。投票规则是：所有网友均可自由投票，但需记名并认真填写个人资料，且每人每月只限投一票。为防作弊，网站工作人员将根据投票者填写的资料随机回访。 　　网站还将“排行榜”投票栏置于首页，就在“要闻速览”栏目的左侧，上面列出了包括《北方时报》、《都市早报》在内的本市9个都市报社的名称。对应每一个报社的，除了一个“我要投票”按钮之外，还有一个网友投票统计数字。 　　网站设定的投票方式非常简单，按下“我要投票”按钮，就会弹出一个窗口，根据提示填入个人资料后，再点击“完成”按钮，网页上就会弹出一行字：“感谢您的参与！”然后回到首页，点击“刷新”按扭，你就会发现那个报社的票数比原来多了一个。 　　周自恒似乎对这个“排行榜”嗤之以鼻。在他看来，经历了上一轮“战争”，《都市早报》已经被“打垮”，而本市另外几个都市报社大都处于“半死不活”的境地，《北方时报》仍然牢牢地占据着“高处不胜寒”的地位。在一次报社全体员工大会上，周自恒以他惯用的矜持语调说：“这还有什么好排行的？如果我们说自己是老二，谁敢称自己是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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