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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
说干就干，下午的生意果然比上午好，上下班高峰一个小时卖的磁带比一上午都多。这一天，他们卖出了十八盘磁带，纯利润十八元，相当于墨池半个月的工资，思存一整月的生活费！婧然说："真是不实践不知道，个体经济潜力太巨大了！" 　　邓丽君的磁带出奇地畅销，婧然带回的三十盘，不到一个星期就被抢购一大半。婧然有些懊恼地说："早知道就多带邓丽君了。" 　　这天中午，思存和婧然堵在工厂门口，生意做得热火朝天。她们敞开大包，让顾客随便挑。这几天，思存也积累了不少生意经，不怕顾客挑，就怕他不挑。越挑的越想买，几盘带子拿不定主意的，买了一盘回去，第二天就会来找另一盘。 　　过去的十年里，全国人民的耳朵被革命样板戏磨出了茧子，流行歌曲就像清新的春风，在样板戏中脱颖而出，成为年轻人追捧的焦点。思存现在胆子大得很，不但敢放开嗓子吆喝了，而且还吆喝得很得意。她们的商品受欢迎，说明她们有眼光，有远见，站在了时代的最前沿。 　　婧然去工厂里上个厕所的工夫，回来摊子边又围了一群人。婧然笑吟吟地站在大门口，看着思存熟练地应对顾客。这两年，她真的是对思存刮目相看了。她不再是那个羞羞怯怯的村姑，而是出落成干脆利落、敢想敢干的新女性--入得知识殿堂，出得自由市场，一点儿也不比婧然那些北大的同学逊色。婧然为思存高兴，更为她的哥哥高兴。这样的思存，才配得上她最崇拜的哥哥。 　　婧然正乐着，突然发现气氛不对。人群开始骚乱，以思存为轴心推推搡搡。是有人要偷东西还是要欺负思存？婧然赶紧跑过去，只见思存在和一个穿着制服的人嚷嚷，那人粗暴地把赶来选购的顾客挡开。大盖帽！婧然暗道不好！她是学经济学的，知道街头摆摊其实是违规行为，只是一直存着侥幸心理，仗着机灵和工商部门打游击。没想到她才离开几分钟，思存居然就落网了。而且她似乎一点儿都不怕，理直气壮地跟大盖帽争执！还让围观的群众评理！ 　　婧然赶紧挤到思存的身边，正要赔笑脸，思存突然对她喊道："不卖了，今天不卖了！"拼命对她使眼色。婧然会意，挤出人群，撒腿就往民政局的方向跑。 　　"什么？"正在办公的墨池惊得站起来，"思存被大盖帽抓了？警察？"他急得抓了拐杖就要往外跑。 　　"好像不是警察，是工商局!"婧然跺着脚说。刚才她差点儿就冲上去救思存了，多亏思存反应快，把她当顾客轰出人群，她才能跑到墨池这里来搬救兵。 　　墨池急道："先去看看。" 　　墨池担心思存，踉踉跄跄地往前冲，都快跑起来了。婧然怕他摔跤，扶着他的胳膊。他们赶到工厂门口，人群已经散去，思存和大盖帽都不见了身影。 　　婧然着急地问哥哥："怎么办呢？" 　　墨池也难掩焦急，想了想，"有可能被带到工商局去了，我去看看。" 　　"我和你一起去。"婧然道。 　　墨池说："你回家等消息，别一去了不打自招。"他要去捞回媳妇，也惦记着保护好妹妹。 　　婧然很过意不去，"卖磁带是我张罗的，不能连累了思存……" 　　墨池拍拍她的肩膀，"放心，有我在谁也不会有事。" 　　墨池不敢惊动父亲，也就无法跟章伯借车。他飞快地走到工商局，赤日炎炎，一公里多的路程晒得他头晕眼花，体力难支。 　　他站在大厅喘了口气，问传达室的老头："大爷……刚才有没有个倒卖录音带的姑娘被带来？"墨池皱眉。怎么那么丢人呢？ 　　老头正在无聊地听评书，可算来了个人说说话。老大爷非常高兴，把收音机声音拧小，乐呵呵地说："是呀，是有个投机倒把的小姑娘，长得还怪秀气呢！现在的年轻人，真是无法无天……哎哟，小伙子，我可不是说你啊！" 　　老大爷看这个年轻人十分顺眼，絮絮叨叨没完，"年纪轻轻，干点儿什么不好。这一投机倒把，弄不好要蹲几年了吧？" 　　墨池哭笑不得，这是哪儿跟哪儿啊！"大爷，"他忍不住替自己媳妇辩解，"那不算投机倒把，最多算无证经营！……咳！"墨池一拍脑袋。他都糊涂了，解释这个有什么用呢。"大爷，那小姑娘被带到哪儿去了？" 　　"好像是……四楼吧。"大爷说道。 　　墨池道谢，拄着拐杖上楼。中午天热，机关都会在室内洒水降温。水汽挥发带出灰尘的味道，墨池脆弱的肺部被刺激得生疼。他上一层楼停顿一下，调整紊乱的呼吸，顺便揉揉僵硬的膝盖。上到四楼，墨池开始沿着长长的楼道寻找，楼道里安静得一点儿声都没有，水泥地上散着一摊摊水迹，墨池实在忍不住，闷闷地咳了起来。 　　楼道尽头的办公室门应声而开，思存跳出来叫道："墨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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