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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八

然后，薛启明突然又剧烈咳嗽起来，接着又吐了很多血，最后他艰难地对孙小西说道："小西啊，洪江年纪小，没经验，看在我的面子上，你和学文要多帮帮他！" 　　"董事长，你尽管放心！我们一定好好帮助洪江！"孙小西信誓旦旦地说道。 　　"谢谢你，杜律师！"薛启明说完，就昏过去了。 　　40 　　所有的人都离开了，只有孙小西坐在病房的外间。 　　大概十点多了……月光照进病房，窗外树影婆娑，在薛启明的脸上摇曳，整个医院静得出奇。 　　薛启明默默地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他已经重新苏醒过来，但是已经不能再讲话，此刻他圆睁着眼睛盯着天花板…… 　　薛启明清楚地知道，自己即将离开这个世界了，让他感到遗憾的是启明星的未来他没能有所控制。 　　面对着自己计划的全线失败，就连自己即将离世前想让老朋友路学文坐在自己的身边，陪伴着自己，送自己一程，都没有做到，他心痛已极。但表面上他已经没有了喜怒哀乐，看起来异常平静。此刻的薛启明除了偶尔会有一阵疼痛，剩下的就已经只有平静地等待了…… 　　薛启明一向具有严格控制事态的能力，他几乎很少失算。然而这次对启明星未来的安排使他深感命运的力量。 　　此刻，他第一次，当然也是他一生最后一次感到自己十分渺小。 　　虽然，生意场中几起几落的薛启明，相信并且曾经感受到打拼的力量，从穷得连双鞋子都没有，一直到几亿家财，但这并不影响他有时会听到命运引领自己的脚步声…… 　　眼下，他决定，一切家当传给儿子薛洪江。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但不知为什么，他朦朦胧胧地感到，也许这一无法再简单的计划也将会成为泡影，在生命即将离去时，他感到了极度的无奈和失落…… 　　"无所谓了。"大概深夜十二点，薛启明右下腹一阵难忍的疼痛跳跃着袭来，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牙咬得格格作响。他感到自己头上，好像浮起了一层细细的汗珠。他没有叫护士，在他看来，擦不擦汗，已经毫无意义…… 　　四周静悄悄的，不知为什么薛启明心中渐渐地浮起一片图象。 　　那是一片绿色，一片嫩嫩的绿色。不远处则是一片晶亮的河水，还有黑黝黝的树林……薛启明心中突然产生一阵微微的惊喜，那是他所想念的绿蓝江…… 　　三十多年来，他走遍大江南北，见过无数大山大河，但此刻他才发现，真正埋藏在他心底的还是生他、养他的那个地方……那轻轻涌动的浪花，带着露珠的青草，低垂着头的小树以及那些树叶投在地上斑斑驳驳的树影---突然，他感到一阵凉风吹来，使他的心境十分舒畅…… 　　真美啊---此刻，他的心中不由自主地想道。他觉得这是他一生中看到的最美的景色，虽然他没有落叶归根的想法，他也没有一定要骨灰还乡的意图，但他毕竟理解了那些执著于此的人们的心理！ 　　薛启明贪婪地看着那些景色，他甚至试图抬起头，要把那些美丽的景色揽入怀中，装在心底，不管走到哪里，永远带在自己的身边。他好像已经站起身，回到了家乡的小河边，是的，他正走在河边，弯下腰用手指轻轻地弹掉青草上晶莹的露水，并且感受着树林中清新、润泽的空气，还有那时而传来的鸟儿叽叽喳喳的叫声。他抬起头，是的，他看到了那些鸟儿就在他旁边的一棵树顶上盘旋着，欢叫着。因为树冠上有一个用很多树枝搭起的窝，那是它们的家。 　　薛启明被那景色融化了，他甚至发出了孩提般的咯咯的笑声……突然，他听到了河水流淌的声音，他循着声音快步走去---看到了，没错，看到了，那是一片开阔的水面，两边巨大的鹅卵石已被水泡成青色，隐隐约约一阵悠扬的川江号子声传来…… 　　然而，眼前的一切又突然的消失了！ 　　旋即，一阵白云掠过，薛启明突然看到，非常非常遥远的地方，有一束光亮，晶莹剔透，明亮耀眼地向他照射而来。不知哪里来的一股吸力，把他腾空托起，一直向着那束光亮飞快地飘去，飘去……直到到了跟前，薛启明才看到，那是一个洞口，晶亮的、五彩的光芒正是从那洞口的深处喷射而出的…… 　　薛启明感到自己的身体从脚开始突然一阵火热，那是一种十分舒适的感觉，热热的、暖暖的，渐渐地这种感觉遍布了他整个身体。他觉得自己处在一种温馨当中，到处都是触手可及的温暖…… 　　接着，他突然看到洞口很多人在招呼他，有爷爷、奶奶，有父亲、母亲，还有那些已经死去的乡亲，甚至还有一个和他年纪差不多的人，从远处微笑着向他走来…… 　　那是远志喜。 　　突然，晶莹的光亮变得暗淡，远处的天空黑压压的在头顶高悬，而远志喜带着风，大吼一声，向他扑来……薛启明也随之大喊一声，两个人撞在一起，然后，一切都化为乌有，一切都消失了…… 　　缓缓地、缓缓地薛启明睁开了眼睛，他发现自己依然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只是浑身已经被汗水浸透，床上是一个大大的、由汗水渗出的人形…… 　　"薛董事长，你没事吧？"值班护士走进来，低着头亲切地问道。 　　薛启明没有讲话，他已完全没有能力讲话，他只是感觉---一个轻轻的、带有光亮的影子在渐渐离开，一个被汗水浸泡的身体，慢慢地向空中飘去---他觉得那就是他自己，那才是真正的薛启明，而躺在床上的那个年迈、多病的身体已与自己无关---那不是自己，而是薛启明以外的什么东西……而薛启明自己却随着那团漂浮的光亮升到天花板附近，注视着房间里发生的一切。 　　"啊……"护士惊叫了，薛启明没有听到那一声惊叫---他已经飘进另一个世界。 　　"不用再操心什么启明星了，也不用想什么房地产了，还要什么拼搏啊，什么累都不用受了，这多轻松啊！"他继续想道，"就这样就走了？就这样离开这个世界了？启明星呢，楼盘呢？那些钱呢？都与自己无关了？" 　　他突然又这样问自己，然而，他第一次觉得他特别解脱、特别轻松、特别痛快！他特别有滋有味地愉快地骂道： 　　"他妈的、他奶奶的……" 　　病床上薛启明的身体渐渐变冷，一直到冰凉。 　　他比医生最保守的估计提早离开了这个世界八个多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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