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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六


  被水泡得太久,秦郡的耳朵有些失灵了,听不清他说什么,怔了半晌,才想起伸手去捞那洞口,地下室的积水几乎与洞口齐平了,也就是说,刘离已被淹没在下边。

  "刘离。"她绝望地喊道。此刻,她已忘了他是个杀人凶手,她只记得他数分钟前拼命顶着自己出来。她失声痛哭,为了一个生命的逝去而痛哭。

  这场洪灾,使石苑花房及周围菜畦等大片凹地轰然坍塌,变成一个大水塘,水塘下边,地下暗河贯穿了石苑,没有人知道,刘离的尸体被洪水冲到了哪儿去。

  现在,石苑真成了无人敢靠近的荒院,长满了杂草。这种奇异的野草,带着勾刺,一不小心,就会把接近者的皮肤划破。

  已经很久没有人来这里了。这天下午,一辆汽车开到了石苑附近,车上走下两个人,往石苑走去。

  他们来到了那幢小楼前。

  "还记得这里吗?"王昭问。

  "不记得了。"秦郡说道。她只记得自己想要来尤古寻找亲人,到旅馆住下,谁知一觉醒来,却躺在石溪村的卫生所里,浑身是伤。这中间发生了什么事,她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没关系,你在这四周看看,也许会找回些记忆。"王昭安慰她。

  她把目光往那小楼望去。只见楼门上的锁已经生锈了,各层的窗户也被木板封着,一派萧条景象。这就是她曾经住过的地方吗?为什么自己一点印象也没有?

  被人救出后,她伤得很重,转到市医院治疗了半个月。这期间,一直是何嫒在照顾她,后来她才知道,正是何嫒发现秦郡久去石溪村不归,及时报警,她才被人从石苑里救了出来,但她怎么也想不起来,是怎么认识这位阿姨的。

  出院后,何嫒把她接回家去住,像对待亲闺女一样疼爱她,不断地帮着她回忆往事,但同时又软硬兼施阻止她回到石苑来。

  旁人复述的往事再详细,也代替不了自己的记忆,她还是坚持要回到这里,寻找那失去的东西。在尤古休养了大半年,身体和心理上的伤痛渐渐淡了去,她觉得自己有能力承受真相了,于是,瞒着何嫒,偷偷回到石溪村。

  "想起什么了吗?"王昭问。

  "没有。"她答。

  站在榕树林边,他们眼前是一汪水塘。

  夕阳返照下,水面波光潋滟,这宁静的池塘显得异常美丽。

  "这里,以前有一座房子,后来塌掉了,就在那中间。"王昭说道,"我们就是在这水塘边,找到你的。"

  "是吗?"秦郡应道,望着那轻荡的水波,猛觉得一阵惊悸,似是错觉,那涌动的水底下,似乎潜伏着什么隐晦不清,而又让她深感不安的东西。

  那东西是什么?她竭力去想,好像那是一团纠缠在一起的东西,她模模糊糊感觉到那东西,可记忆的影像却没法清晰映现,越往下想,恐惧的感觉就越强烈,压得她透不过气来。"我们走吧。"她承受不住,猝然叫道。

  风吹过来,树叶沙沙响。

  池塘的水面,波纹起伏,一层层的水浪轻微颤动,那水底下,藏着什么,在不断摇曳起舞。

  一种前所未有的惊恐感觉,深深震慑了她。秦郡极力把那动荡的影像推出脑海,她越走越快,逃也似地朝院门边走去。

  开了门,最后回望一眼。

  树荫花丛中,那小楼,沐在夕阳里,二楼的某扇窗,反射了阳光,异常明亮。石珏,她脑海里倏忽冒出这么个名字,心中一恸,仿佛被撕裂了一般。

  "走吧。"王昭说道。

  她呆呆地应了一声。

  王昭关上门,她失魂落魄地走下山去。

  也许太阳移动了它的脚步,二楼那耀眼的光团一点点消失了。

  风,吹过院子,在那榕树林中回旋飘荡。

  那古老的石雕仍站在树下,无声微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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