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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一


  郎士群来到病房,见杨启明纱布缠身,他有几分懊悔和不安,心泛几分酸楚。没想到你这么不经吓,一个女人就把你弄成这个样子?在卡拉OK你胆挺大的,跟慧琴聊得挺来劲,怎么成鼠辈了?去跳楼,真不值。不就几张光屁股照片嘛,有啥大不了的,又没给外人看,真他娘小心眼!泪在郎士群眼眶打转,他脸部僵死着,嘴上骂道:“他娘的,你这孬种,熊包!软蛋!”

  这时,手机响了,他接起来,手下人说:“都布置好了,动不动?”凯粤改制这锅饭老子吃定了,开弓没有回头箭,咱是不撞南墙不回头,天下没有白捡的便宜,该过招还得过。他口气顿时硬起来:“动,趁乱,千万罩住了,别给老子惹事。”

  “明白。”那边应道。手机在郎士群手心转几个圈,利索地插进腰包。

  事情正按郎士群设想的方向发展。

  那俩小偷紧跟秀发的年轻女人。小矮个儿估摸她肩上包的重量,起码有十万,发财机会叫咱遇上,千载难逢。他歪头低声跟瘦高个儿说:“到僻静的地方,你走前,我断后,两头一堵,看她往哪儿跑。”

  瘦高个儿心领神会:“明白,不见兔子不撒鹰,咱可是只猎鹰哩。”

  年轻女人站在小街道口电线杆旁,向两边张望。他俩担心被发现,停在一个小卖铺前,小矮个儿以瘦高个儿身体作掩护,不时从他肩旁盯住年轻女人。瘦高个儿从干瘪钱包里,掏出张十元,指指三五烟,对卖烟的老太太说:“买包三五。”瘦高个儿心想,好几天没开壶,钱包弹药吃紧,说什么南方富得流油,一弯腰拾根金条,屁!警车停在街上,转着花里胡哨的灯,刚想下手偏遇条子,浓眉下眼盯你不带拐弯的。这次她撞到咱枪口上,一旦开了张,说不定能起几间屋,媳妇也娶回家了。

  瘦高个儿买完烟,一扭脸见电线杆下女人不见了,急出一身汗,两人向小街口奔去。小街里,年轻女人急匆匆往前走,一阵风吹过,掀起裙子,浑圆屁股下,一双修长白净的大腿挺煽情。瘦高个儿见两旁一溜灰色围墙,没人迹,很僻静,是下手的好地方。女人一甩长发,扭脸发现他们,脚步走得更快。瘦高个儿飞快向前跑去,到女人跟前,双臂一伸拦住去路,小矮个儿从后面步步紧逼上来。

  女人见前后有人,无奈地站在中间,双臂紧抱着包,怒视两米远的瘦高个儿。女人弯弯的眉尖高挑,一双凤眼瞪得圆圆的,反而更媚了。瘦高个儿嬉皮笑脸打招呼:“小姐,咱们交个朋友好吗?”

  “你流氓,真无耻!”女人声音有些沙哑,没想象的那么好听。

  “你说谁无齿呀,老太太才没牙呢,你看清楚点,我牙长得可好啦。”他咧着嘴,露出黄黄的牙,凑上去,想跟她亲嘴。女人飞起一脚,踢到他要害处,他双手捂裤裆,疼得在地上蹦,叫道:“我的妈呀!你真狠,想让咱断子绝孙呐。”

  小矮个儿吼了声:“还不动手!”瘦高个儿忍着疼,扑过去,女人手拎包带,用力一甩,他头一歪,包从眼前飞过。这时,街口出现辆黑车,瘦高个儿一愣神,女人的包又甩回来,打他一个趔趄,红色百元大钞纷纷扬扬撒了一地。小矮个儿从后面一把抱住女人的腰,瘦高个儿抢过包,向前面大街跑去。小矮个儿把她摔在地上,正想跑。两辆黑奔驰开上来,“吱”的一声,刹在他俩跟前,蹦下俩穿黑西服的壮汉,反扭小偷胳膊,小鸡般拎到车上。女人站起身,拍拍裙上的土,一位壮汉捡起地上的钱,恭敬地护她上了另一辆车,两辆车吼叫着绝尘而去。

  俩小偷上车,壮汉把他俩双手绑在背后,黑布条蒙上眼睛,一边坐个壮汉,小矮个儿屁股挤得生疼,想起瘦高个儿的臭眼力,气不打一处来,还说自己眼力差,你0.1都不到,出门说好去京城的,他非来南方拾金条,这下好,拾条子身上,拦路抢劫,可栽大发了。他向前欠起身子,钳子般的手,拧在瘦高个儿大腿上,瘦高个儿疼得“哎哟”大叫一声,壮汉一巴掌扇在他脸上,怒目圆瞪训斥道:“你叫什么叫,找死啊!”他瘦脸上顿时生出五根白白的手指印,半边脸肿起来,疼得他不敢大声叫,撅屁股哼哼。

  小矮个儿轻松坐垫子上,心想,叫唤去吧,这头蠢猪!色眯眯尽想好事,要不兴许能逃过一劫,你那东西早晚让人割了喂狗,狗还不吃,嫌臊、臭。不过,坐大奔也是咱的福气。他手摸滑溜溜的靠背,比退毛猪皮还光溜呢,比家里破沙发强多了。他屁股往下往下,皮垫子很有弹性,车跑起来轮子像抹了油,一点噪音都没有。音响播放着香港歌星陈子强唱的《偏偏喜欢你》,十分悦耳的鸟语。说来该咱倒霉,谁叫咱偏偏喜欢钱?

  车一颠,左边壮汉一歪身子,压得他直喘气。他琢磨,他们是公安老便,还是黑帮老大?看来像黑道,车挂的不是警牌,公安有几个坐大奔的?这下糟了,落他们手里,还会有好?他仿佛被关进一间黑屋,双臂吊在梁上,面前一盆熊熊炭火,烧红的烙铁直冒青烟,一位手臂刺青龙的壮汉拿起红烙铁,点燃烟,满脸狞笑望着他。

  他吓得浑身筛糠,冷汗顺脊梁骨往下流,嘴“咝咝”吸凉气,暗暗叫苦:“天地良心,咱可啥也没干呀!”

  俩小偷被关在屋里好几天,窗户被红砖砌死,里面黑洞洞的。卫生间一盏惨白的吸顶灯,幽幽的亮,散出浓郁的臊臭味,一遇火星就能点燃。

  他俩除上厕所,那扇门总关得严严的。地上放个旧席梦思,潮乎乎的,一股霉味儿,他俩并排坐在垫子上。这么多天过去,没出现严刑拷打的场面,小矮个儿心里纳闷,这帮人抓我俩来干啥?天天供着、养着,伙食不好,每顿一个盒饭,饭菜太少,吃不饱,还凑合,只是心里七上八下的,不定哪天麻袋把你一裹,扔进珠江,好好一身肉算交代了。像咱们这号人,死还不像死只臭虫,谁替咱申冤呀!他浑身开始痒,垫子下藏了不少臭虫,浑身咬的包,一串串的,痒得钻心,手指甲使劲挠,皮被抓破,溃烂处淌黄水,跟衣服粘在一起,一脱衣服疼得要命。咳,真不是人过的日子。他仔细分析过,这儿四周挺静,没有车辆的响声,估计是郊区孤零的民宅,他想逃出去,屋外一直有人看守。

  瘦高个儿在屋里来回走,像条饥饿的狼。他最受不了憋屈的日子,在外面跑惯了,猛歇下来,没那福分。兜里一盒烟早被搜去,剩点儿烟末也已嚼光,现在,他烟瘾犯了,弄得他抓耳挠腮,坐卧不宁。他开始强忍着,渐渐变得狂躁,他拼命跺脚,巴掌使劲拍墙,大声吼叫:“你们这群混账,乌龟王八蛋!”他叫唤得无力了,慢慢蹲在墙角,双手抱头,“呜呜呜”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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