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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八


  “好不好?”

  “随便你。”我忽然有气,挂断了电话。

  半小时后,猪举着一把玫瑰走进办公室。我低头佯作不知,知道他走到我面前说,“嫁给我。”我才如梦初醒的“咦”了一声。

  同事在一旁鼓掌起哄,我们两人却讷讷的,并不知道接下来说些什么才好。我只顾看那束花,对着紫色的玻璃纸、紫色的勿忘我以及白色的满天星不满,嫌他们太过土气。一眼扫到猪,又对眼前的人不满:领带上起了皱染了油渍,西装是前年的款式,鼻毛有龀出来——有人送花到办公室当然好,但也要看什么花、什么人。

  一切都该是个惊喜才谈得上销魂;如果只是应我的要求,他才出场,来前还要电话预约,再浪漫的场面也像是知道了谜底再听谜题,索然无味。

  但是,没有理由再拖下去。

  猪做了他所能做的,我得到了我想得到的。

  我们按部就班的操练,一招一式都像电视剧里的浪漫情侣。

  然而,就像慌慌张张的去赶国际航班,坐到位置上仍然满腹疑云:检查随身行李,好像什么都不缺,却又好像缺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左思右想,只是不得要领。心中一直忐忑,生怕飞到半空才哎呀一声,脸色煞白,懊恼不已。

  我知道我心里有块地方,似乎是虚的、浮的,踩上去便会轰隆一声掉进深坑。然而我懂得如何让自己心安理得,我小心翼翼的绕开那块区域,只当它不存在。

  公司附近的一家小饭馆里,猪递给我一饭盒煮熟的荸荠,我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他坐在对面,只能轻轻地碰到我的胳膊,说着,“嗳,嗳,别哭了”。胖胖的女服务员带着一副明了的笑容上着菜,其实不是那么回事。“要是我妈知道你有牛皮癣,非要我俩吹不可。”我抽噎着,不知道为什么那么情急,突然没法想象怎么还能再同另外一个人重复我们之间的种种经历,像是果农站在即将收获却遭了灾的园子里,看着满地的枯枝败叶不可收拾,那么久的努力突然一下泡了汤,急火攻心,只觉得全完了。猪一脸安慰与焦虑的神色,建议向我妈隐瞒事实。这并不难,在被我偶然发现之前,他也是一直瞒着我的,只等待着木已成舟。

  “就像在雪地里遇到了一个摔倒的人,你背起他来走过一程,无论如何,是不能把他再丢下了。”我感叹的说,带着牺牲的悲壮。

  猪含糊的点着头,他什么都不明白。而我总算找到一个能把自己感动了的、高尚而悲情的理由。

  “这个人看上去是在笑,可眼睛里却没有笑意。”“佛手”如此评论猪。我没答话,心想,“可是你的男网友远看像个枣核,近看像只老鼠。”

  我们都不喜欢对方的男友,但并不妨碍我们互相祝福,各自结婚。

  9

  人生如戏,这句话男人女人都同意。分歧在于,女人以为结婚标志着好戏开场,自己终于可以作为女主角登上历史舞台;而男人则以为婚床上的大红棉被犹如幕布,将其拉拢即可谢幕,从此卸妆,照着本来面目过日子。

  几乎从结婚那天开始,晚归就已经是猪的常态。

  “如果晚回家,能否提前打个电话?”我说。

  结果没有电话。

  “我忘了。”他说。

  “我又忘了。”他说。

  “我没有这个习惯。”他又说。

  于是,一个夜晚又一个夜晚,表针牵引着我的愤怒,一圈一圈缓慢而沉重的旋转。

  终于有一天,猪一进门就傻了,然后一屁股坐在床上咧嘴大哭。

  灯管上挂满了撕成一条一条的领带和衬衣,满地都是碎片——五颜六色的,亮闪闪的;碎照片上的半张脸还保持着微笑的神情,碎光盘像镜子一样映着屋子里的情形。

  看着猪不知所措的模样我感到切齿的快意。

  这是欢迎仪式,迎接猪的晚归。

  “谁叫你不在乎我?”我说。

  “在乎。”他申辩。

  “在乎就不会不顾我感受夜夜失踪。”

  “心情不好。”

  “天天不好?”

  “有事。”

  “什么事?”

  “男人有时需要独处。”

  “那何必结婚?”

  “这是两回事。”

  “你不爱我。”

  “爱,但这是两回事。”

  “一回事。因为不爱,所以不在乎。”

  “唉,在乎。”

  “在乎?为什么不打电话回家?”

  “忘了。”

  “次次都忘?”

  “确实忘了。”

  “换做前女友呢?你也能忘了?”

  “这是两回事!”

  “一回事,因为不爱,所以不会记得。”

  没有声音,我转过脸看猪,他已坠入熟睡。

  我摇醒他继续话题,他打个哈欠再次入睡。打游戏的时候倒是精力充沛,听我说话仿佛是最佳催眠曲。

  我躺在床上。床是一块荒凉的礁石,周围弥漫的夜像深不可测的海,又黑又冷,浪头一波一波打在我身上。我们背对着背,似乎相依为命,确实咫尺天涯。要离开,就像是刚上岸又重新翻身落水,一个人在茫茫的世界里载沉载浮——只要尚能将就,我们是鼓不起勇气离开的。

  “两人头脑胜一人——在枕头上。”

  这俏皮话俏皮的很片面。

  两个人的寂寞有时候更锋利孤绝,像一柄剑,泛着请冷冷的光,吹毛断发削铁如泥,碰上就是一道口子。

  收拾东西的时候,在阳台的隐蔽处翻出沉甸甸的一大摞A4纸,足有《辞海》那么厚。纸是正反两面打印的,一面是摆成各种姿势的酥胸玉腿,全裸的,被缚的,另一面是文件,印着猪公司的抬头。

  我从喉咙里轻轻地呵了一声,听上去像不经意的浅笑。站了半响,挟了这摞东西回房,扔在猪面前。

  “晚上加班好辛苦。”我两臂抱在胸前,冷笑着看猪。

  他从电脑前扭过脸,屏幕上穿着盔甲的小人兀自一跳一跳的,映得猪的脸色忽明忽暗。

  “不怕被同事看见丢脸么?用公司的打印机!”我提高声音。

  猪不响。

  “说话!”我的胸脯一起一伏。

  仍然是沉默。

  “说话呀!妈的,真脏,王八蛋!”

  我咬牙切齿,第一次破口大骂,边骂边捡起那叠酥胸美腿,狠狠地朝猪的脸上摔过去。猪伸手搪开,不发一语,眼镜片上映出两片屏幕来,看不见眼睛。全裸的美女或美女的局部们横七竖八颠三倒四的飞了一屋子,玉体横陈躺了满地。

  猪妈大概是听见声息不对,对门探看。

  “这是怎么了?”她游移的从我看到猪,小心翼翼的发问。

  猪不说话。

  我也不说话。只是弯腰随便捞起几张纸来狠狠地撕。

  猪妈用眼角往地上一瞥,只说了一句“早点睡”就悄无声息的消失在门背后。猪则往床上一躺,背对着我,片刻后鼻息已沉重起来。

  我演了独角戏,演独角戏的,无论什么戏码,总是小丑。

  一口气噎在胸口,不吐不快。

  我拼命摇醒猪,要他给个交代。

  他含糊其词,我就再摇,直到天光放亮——据说审嫌疑犯,都用这招,铁打的汉子都熬趴下,何况是猪。

  遗憾的是,大闹一番之后的结果我竟然忘了,大意是猪承认了错误,保证永不再犯之类。

  然而保证是保证,行动归行动。猪仍旧起早贪黑,一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的样子。打印纸倒是从此不见,只是猪的电脑换了密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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