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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五


  “以前那个呢?”

  “我扔了。”

  写意哑然。

  她不知道他确实扔了,不过晚上又回去找过。一个俊雅非凡的帅哥,穿着一身价格不菲行头,在地铁站里和一堆垃圾搅和在一起,简直就是引人驻足瞻仰。后来工作人员告诉他,垃圾桶中午就打扫过一次。于是,那么小的一个玩意儿,再也找不回来。

  “对了,你记不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写意又问。

  “求婚日?”

  “还有呢?”

  “还有什么?没有了。”

  写意开始闷闷不乐:“阿衍,我生气了。”

  厉择良似乎没听见,也没答理她。

  写意故意走到他跟前,再次加重语气重申了一次:“我真的很生气,非常非常生气。”还跺了跺脚以引起他的注意力。

  厉择良放下手里的报纸,目光扫过她的脸,冷冷地说:“怎么了?想造反?”他一发威,写意便成了泄了气的皮球,只得哀怨地瞥了他一眼,然后默默地走开,留给他一个满含委屈的背影。

  看到她那模样,厉择良再也忍不住摇头,失声笑了出来。

  “笑什么笑?”她嚷嚷。

  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个长方形有墨绿色花纹的小锦盒,放到她面前,笑道:“生日快乐。”

  “你没忘?”

  “不敢。”

  写意瞅了瞅他:“你真谦虚,哪会有你不敢的事情?”

  这次厉择良倒好心情,不怒反笑地哄她:“打开看看。”

  写意看着他的笑脸,觉得四面阴风阵阵,就没什么好事:“里面不会有蟑螂吧?”

  他强忍住脾气没发作:“是很重要的生日礼物,你一直想要的。”

  “是金子?”她一面问一面动手解开扣,将小盒子打开。等看着里面的东西以后,她愣了一下,随之而来的只一种难以言表的喜悦之情。

  那是枚田黄的印章,印身纤细鲜艳通明,四壁没有多余的点缀,摸起来细腻得如婴儿的皮肤一般。印底残留着一点印泥的痕迹,浅浅的红色,似乎被他用过一次。写意将印章放在嘴巴前面哈了哈气,迫不及待地找了纸盖上去。白纸即刻印出四个篆体字:

  良衍

  写意

  “你刻的?”写意喜滋滋地捧在手心里。

  “嗯。喜欢吗?”

  写意如捣蒜一般地点着头说:“喜欢,真的很喜欢。”

  她高兴得有些飘飘然,可是又觉得不过瘾还想盖在什么东西上,四下看了一圈正愁没找到合适的地方下手的时候,却瞧见厉择良那白嫩嫩的脸了,眼珠一转有了鬼主意。

  “阿衍。”她不怀好意地叫了声厉择良,想让他转过头来。

  “你要是敢朝我脸上弄,小心我盖你满身。”他动都懒得动,早就将好的奸计识破。

  “呃……我哪有那么幼稚?”

  写意嘴上这么说,心里却不服气得要命,背着手将印章藏身后,偷偷靠近他,就在他注意力转移的时候,一下子扑上去就想在他脸上盖一下。

  哪知厉择良反应极快,不但躲过去,还一把将印章夺走。

  “看来有些人是不见棺材不下泪。”厉择良说完便用左手手掌将她两只手腕束缚住,还腾出右手去蘸了下旁边的印泥,然后得心应手地朝写意脸上戳戳戳地盖了三下。这一系列动作不但让她没有反抗的作地,还完全游刃有余。

  于是,写意的左边脸、右边脸、额头上,各有一印,活脱脱就是只花脸猫。

  “你要是还敢再来,我就只有继续往下……”厉择良说着就意味深长地将目光移向写意脖子以下的部位。

  “我错了。”她识时务地投降。

  厉择良心满意足地放开她。

  写意拿了纸巾一边擦着自己的脸,一边抓紧时机恶狠狠地朝厉择良房间里雪白的墙壁下手,连连盖了五六个戳以泄愤。

  她也只能这么发气。

  就在第七个下手的时候,她侧了侧头看着那几个红印,突然发现一个问题。

  “我记得我当时要的是‘写意良衍’啊,你刻反了。而且印章的字不是竖着念的吗,怎么变成横着的了?”

  “没反,就是‘良衍写意’。”他回答。

  而且这样横着刻,无论从哪头开始念都是良衍写意。

  “为什么你的名字要在上面?”写意蹙眉。

  “男人本来就该在上面。”厉择良云淡风轻地说。

  第十三章

  (1)

  小时候,写意见过很多弱不禁风的女同学,每学期八百米测试以后她们的脸色难看得要死,好像随时都要倒下,于是每次体测之日便是男生们大献殷勤之时,拥上去对体弱的女生嘘寒问暖,好不体贴,让人羡慕。可惜她偏偏跑个三千米都只是咳嗽两声而已。

  隔壁有个姓黄的姐姐,有时邻居隔断时间看到她经常会感叹:“黄妮啊,阿姨几天不见怎么又长高了,水灵了。”

  而这些阿姨一看到写意,则说:“小意啊,身体好,真健康。”

  开始听得写意还沾沾自喜。后来,她才发现别人对她的赞扬只在结实和身体好两个方面。久而久之,她得出个结论。

  原来,一个小孩如果样貌好,就夸她“漂亮”。如果身材高挑,就说“又长高了”。如果学习好,能夸“聪明、有出息”。如果个性好,可以说“多懂事多体贴父母的孩子啊”。如果前面四方面都不占,那么好吧,只能说“健康,身体好”之类的了。

  人家都是学习第一,舞蹈比赛第一,演讲第一,每次亲戚问到她,只能不好意思地回答:“登山比赛第一。”而且是男女同组 ……

  所以弱不禁风这个形容词,曾经是写意梦寐以求的。

  可是,从小到大唯一和她作对的身体部位就是牙齿。从半夜开始她就牙痛得要命,又不敢对厉择良说。他白天去医院做了康复治疗,累得要命,好不容易不用吃药都能睡着。

  第二天一早被厉择良揪着去看病。医院诊室里亮堂堂的,隔壁有小孩在看牙齿,不和医生合作,大哭大闹,一直叫妈妈。

  她躺着,心慌地在灯光下张开嘴巴,厉择良则坐旁边。医生不停地让她张嘴,漱口,张大……

  待她腮帮子都开始酸涩的时候,医生下了个结论:“左边上下都有两颗智牙要拔掉,不然还会疼。”

  写意一听拔牙,脸色突变:“我不拔。”

  “不拔的话,还会继续痛,如果发炎的话会更难受。你们考虑下。”

  写意瘪着嘴,乞求地看了厉择良一眼:“我不拔。”

  没想到厉择良说:“拔吧,反正智牙也没用,以绝后患,免得你以后再疼。”这一句话等于收回了给写意的救命稻草。

  厉择良接着去交了钱,然后带她又去照牙片。

  回来以后,医生看过牙片,问了生理期、过敏史之类的问题以后,请本人签字后叫护士去取麻药。

  “阿衍。”写意躺在椅子上伸手,向他求助。

  厉择良走过去接住她的手,握住说:“长期这样难受也不是办法,反正来都来了,要是以后怀孩子了,又不能随便吃药疼起来怎么办?”

  “哦。”写意面色一红,不再说什么。没想到他的理由讲得这么严肃,考虑得这么长远。孩子,这人已经想到要孩子了,可是离婚期还有几个月,他不是想先上车后补票吧?

  医生将麻药针伸进去,像蜜蜂蛰人一样,扎了几下:“等几分钟,麻药起效,就可以开始了。”随即护士摆了一个陶瓷的托盘在写意的脸边。托盘里有各种型号的钳子,钉锤,还有刀,写意瞅见了后,要不是厉择良适时拉住她,几乎是蹦起来就逃。

  “阿衍。”她哀求。

  “不行。”他斩钉截铁地说:“不会很疼的,不是还有我陪你吗?”

  “你不要……走。”写意觉得嘴皮和舌头都开始发麻,说话都有些不利索。

  “嗯,不走。”他依旧握住她的手,就站旁边。

  医生用夹子戳了戳写意的舌头;“药效上来就可以拔了,痛的话就举手。”

  哪知医生连戳了写意几个地方,她都说有知觉。

  又等了一会儿,她还叫有知觉。

  “有些人对麻药有抗药性的,要是这样,只能再加一剂。”医生说。

  厉择良点头。

  护士只好又去取了一支麻药,第二针打下去,等了十分钟,再试探。写意举手还是说有痛觉。这下医生没辙了,歪着头看着写意的牙说:“没可能啊。”

  正在医生不知道怎么办的时候,厉择良却看出门道来了。她说话时甜头都不能打转了,还说人家麻药没效。他还不了解她?明明白白就是在苟延残喘。

  “写意,你也别拖延时间了,有句话叫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他眯起眼睛说。

  写意绝望地看着居高临下的厉择良,只得张开嘴任由医生处置了。

  医生掰开写意的嘴巴,她左边的智牙只冒了点白色的牙尖出来,所以只要咬到一点,牙龈就会发炎。如今钳子很难夹稳,使上劲,医生试了试,无功而返。

  “我们要用手术刀将牙龈切开一点,把牙齿剥出来,才能拔。”医生怕影响写意情绪,将病人家属拉到旁边小声解释。

  厉择良闻言脸色微微变:“要切开?”

  “切了后缝两针。”医生说,“不加钱。”

  厉择良看了看写意,只能同意。

  于是,手术刀伸进嘴巴,在牙龈上锋利地切了两刀,鲜红的血液从伤口里涌出来,淹没到口腔里。医生用棉球蘸了蘸血迹。

  而被切的写意,因为麻药的关系,自己又看不到,浑然没有痛觉。就巴不得医生快点,嘴张久了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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