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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九


  熟悉的魁梧身材,熟悉的慈祥面孔和神态——这人居然就是已经死去的父亲。

  马南低低地喘息,怔怔地盯着父亲。他知道这时候自己应该异常激动,还应该冲过去与父亲拥抱。已经过了这么些年,父亲的样子好像一点变化都没有,甚至,他比晓彤一百天那次见面,还显得年轻。

  马南的脑海里又现出漫天的飞雪,他蜷缩着身子蹲在路边。那是他第一次见到父亲,那时,父亲在他眼里,就是来自天国的天使,他要拯救他于危难之际了。

  天使从空中坠落,马南在这瞬间,已经想明白了很多事情。但是,他又希望自己想错了——适才发生的爆炸,还有环绕在他身边的阴谋,其实都与父亲无关。

  “你一定已经想到了,所有发生的事,都是我策划安排的。我用十多年的时间布了这个局,最后虽然成功了,但我现在却一点儿都高兴不起来。”父亲说。

  马南的身子变得冰冷,最后的一点希望,随着父亲的话瞬间消散。

  父亲伤感的眼神落在马南身上:“你知道我为什么高兴不起来吗?”接着,他不待马南回答,径自说道,“因为这个计划让我失去了你们,我的孩子。”

  “你当年收养我们,只是为了完成你的这个计划?”马南低低的声音问。

  父亲居然毫不掩饰地慢慢点头:“不错,我本来只是把你们兄弟几个当成这计划中的棋子,但是到后来,我险些狠不下心肠。直到那一年,我知道自己不能再优柔寡断了,所以这才毅然决定,把你们兄弟姐妹七人,分别送到不同的城市。你们离开那边陲小城,我的这个计划便正式启动。”

  “其实出卖我们兄弟的是你而不是雁子。”马南颤声说道。

  父亲犹豫了一下,看了眼边上的楚雁。楚雁目光闪烁,竟似不敢与他的相碰。

  “你们七个人,其实只有楚雁知道我这个秘密。”父亲这时似乎已经不打算对马南再隐瞒什么,“你知道为什么楚雁会知道我的计划吗?我在你们兄妹七人中,为什么挑选了楚雁来执行我的计划?”

  马南怔怔地摇头,他这时已经什么都不愿意去想。

  “因为楚雁其实是我的亲生女儿。”父亲重重地说道。

  马南惊得瞪大了眼睛,他看看父亲,再看看楚雁,竟真的依稀看出他们眉宇间有几分相似。楚雁竟然是父亲的亲生女儿,父亲如此处心积虑,他从一开始,就已经为后来的计划做准备了。

  “我在盗取巴族圣物离开族地之前,一年倒有大半的时间生活在外面的世界里,我就在那时候认识了楚雁的妈妈。那是个苦命的女人,刚生下楚雁便死去了。我本想把楚雁抱回族地,但又想让她受教育,做一个文明世界中的人。所以,回到巴族,我对所有人都隐瞒了这件事。”

  “那么,你当初对我说的话,巴图欲将圣物卖给日本人,那也是假的了?”马南问道。

  “当然是假的。巴图其实也是个大智大勇之士,他在外面世界三年,便已经明白了很多事理,不要说将圣物卖给日本人,他根本连打算变卖圣物的念头都没有生出过。”

  父亲感慨道:“巴图一心想替族人建立一个新的家园,想做巴族第二个廪君,但千真万确,他从来没有动过那些圣物的心思。倒是我,建议他变卖了那些圣物,立刻便能富甲一方,让全部族人过上舒适富足的生活。巴图不听我的劝告,只想让族人凭着自己的努力,做外面世界的平凡人。他既如此愚顽,不听我的劝告,我便只有自己动手,窃取了圣物。”

  第47章(3)

  “难道为了圣物,你就可以背叛自己的族人,出卖自己的孩子?”马南喘息道。

  这回父亲沉默了一下,才缓缓地道:“圣物留在巴族,只不过是一些摆设,但到了我手里,它可以发挥应有的价值。如果巴图听我的劝,现在,所有的族人都能过上挥金如土,锦衣玉食的生活。在外面世界待得久了,我愈发看清了这世界的本质,金钱是现代社会衡量人价值尺度唯一的标准,有了钱,你其实便有了一切。”

  “金钱再好,但也不值得用背叛族人和出卖亲人作为代价。”马南道。

  父亲沉默了,半晌才道:“如果我也像你一样年轻,也许,我也会靠着自己的努力,去博出自己的一番天地。但是,苍天弄人,偏教我生在那样一个穷山恶水的野蛮之地,白白耽误了那么多年的时间。如果我只凭自己的努力,就算这一辈子,都不一定能成功。可是,我的面前有一条捷径,我只要盗走圣物,将它们变卖,那么,我必定会有极不平凡的一生。”

  “你盗取了圣物,又为什么要收留我们兄弟,安排下后来这样一场阴谋?”

  “因为我发现我实在是低估了巴图。我盗走了圣物,他竟然带着一干族人离开族地,来到了外面世界。他一天也没有放弃过对我的寻找,更重要的是,他思想并不僵化,竟然将族中一些年代久远的物品变卖,除了维持族人的生活开销,剩下的钱,全部作为寻找我的费用。我深知金钱的力量,相信他迟早有一天会找到我。所以,一方面,我不敢变卖圣物,因为圣物一旦面世,那将会是件惊世骇俗的新闻,必然会暴露我的行迹。另一方面,我知道如果我想在这世上逍遥快活,那么,必须让巴图,甚至是他挑选出来的那些族人精英,彻底从这世界上消失。”

  说到这些话时,父亲那慈祥的面容竟然有了些狰狞。

  马南呆呆地看着他,心里疼得战栗不已。如果说这么长时间,他一直把父亲当作是来拯救他们兄弟姐妹的天使,那么,这天使其实是从地狱来,带着欺骗与邪恶。

  也带来让人感到绝望的死亡气息。

  第48章(1)

  “我与巴图曾经像兄弟一样亲密,我深知他的性格和能力,因而,如果我布下一般的局,根本不能杀死他。”父亲慢慢说道,“我的性格里有急躁的一面,所以,巴图没有料到,我会用十几年的时间来做一个圈套,纵是他再精明,也还是逃不脱我为他安排的命运。”

  父亲说这话时并不得意,相反倒有些淡淡的伤感。

  精心布局十余年,最终诛杀了巴图和巴族精锐族人,自此后,他再不用担心族人的追寻,随时都可以将圣物变卖,成为一方富豪。按理说,他应该万分得意,但此刻,他的心里却涌上些酸涩的滋味。

  他的族人们已经死伤殆尽,他的孩子们都将离他而去,除了楚雁。

  是不是成功的这一刻,他感到了一种从来没有过的孤独?

  在他的计划里,有一个人至关重要,那就是巴族巫师。如果没有他,他根本无法盗取圣物,也不可能封闭马南的记忆。

  巴族巫师一生做的最多的事就是行巫医,但是他却救不了自己的命。

  那一年,巫师身染重病,是从外面回来的巴融,用几片小小的药丸救了他的性命。自此后,巴族巫师便与巴融成为知交,再后来,不惜为他背叛族人。

  远避边陲小城的巴融,其实一刻也没有放松对巴图的戒备,他知道巴图带领一干族人来到外面世界后,便已经想到了将他们一网打尽的办法。但有什么法子可以让所有到外面世界的族人都聚在一块儿呢?除非他们找到了圣物。

  为了迎取圣物回族地,巴图一定会调用所有力量,而且,还会举行一场仪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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