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浅心事(4)_正午月光

四

　　两个女孩子差不多同时结婚。林璇婚后就生了尹泽，而一年之后，戴浅浅才来到人世。小时候，两家的家长曾戏言将来一定要做亲家。可是，尹泽还没到上幼儿园的年纪，他的父亲就在一次意外中去世了，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转眼间支离破碎。

　　在戴浅浅的印象里，林阿姨一直是美丽的，与母亲的温柔甜美不同，她是另一种风姿绰约。虽然她年纪轻轻就失去了丈夫，又带着个"拖油瓶"，可是这些都挡不住那些倾慕者的追求。于是尹泽很小的时候就经常能见到不同的男人在自己家中来来往往。

　　现在想起来，尹泽小时候可怕又尖刻的性格也是在这样的环境中渐渐养成的。他年纪虽小，却极聪明懂事，一双像极了他母亲的微微上挑的眼睛冷冷地看着那些进进出出的男人，看他们高兴而来，又失望而归。而他自己，却像一座小小的雕像，站在家门前，怎么也不肯回去。

　　那时，戴浅浅的妈妈和外公看他可怜，于是经常将他带回家。可是这却成了戴浅浅噩梦般童年的开始……

　　一辆车子突然驶过，闪着光的车灯照亮灰暗的暮色，也将戴浅浅从回忆中拉了回来。见陈姨还站在台阶下看着自己，她一时间倒有些过意不去。想来陈姨是因为怕自己遇到尹泽太过意外，所以才在这儿等着自己。

　　自从外公去世以来，这个世界上最关心自己的只剩下陈姨了。而戴东南，这个给了自己姓氏的父亲，只有在想起女儿的"剩余价值"时才会找上门来。

　　戴浅浅虽然年轻，可是这些年来却也渐渐看透了一些事。之前父亲和母亲的结合也许并不是因为爱情，外公的"海军少将"军衔显然更吸引人一些。

　　后来，父亲靠着这层关系下海经商，平步青云之后在外面"彩旗飘飘"。而自己的母亲，那个从头到尾都陷入爱情和家庭里的女人，就在被抛弃后得了精神分裂症。

　　戴浅浅恨母亲的懦弱，也痛恨由此带来的孤独的童年，可是她更加痛恨父亲的始乱终弃，以及他现在将她当成他事业发展的利用工具的做法。

　　走进家门，戴浅浅在玄关处换了鞋子。陈姨已经越过她先去厨房开始准备晚饭了，临走前，还不放心地看了看她，可终究没说什么。

　　客厅里有人说话，是戴东南低沉的声音，继而是一个年轻的男声，很好听，带着笑意--是尹泽。

　　"这次回来就不走了吧？你妈年纪大了，你也该陪陪她了。"是爸爸的声音，听上去他心情很好。

　　戴浅浅走过玄关来到客厅，父亲背对着她坐在沙发上，而尹泽就坐在对面，客厅的灯光很柔和，投在他俊美的侧影上。这季新款的Dior Homme穿在他身上，有着说不出的熨帖，淡蓝与浅紫的纹路交错纠缠，是一种奢华又冷漠到极致的美，就像他的人一般。

　　好像听到了脚步声，他转头看过来。瞬间，戴浅浅感觉暗夜中仿佛有奇美的花在绽放，尹泽那双微微上挑的黑色眼睛含着笑意，目光仿佛穿透世上的一切尘埃，看向了自己。若不是他唇角那抹经年不变的嘲讽，戴浅浅几乎以为他是乐于看到自己的。

　　可是事实上，没有任何人比她更了解这个男人，所以她此刻不会因为他那继承自其母亲的美貌而目眩神迷。这世上，所有人都可以被他俊美的面容和迷人的目光迷惑，可唯独她戴浅浅永远不会上他的当。两个人可以说是一起长大。自懂事起，直到尹泽高中毕业出国，戴浅浅已经记不清自己被他捉弄了多少次，她只觉得自己一生所听过的讽刺挖苦的话都是拜他所赐。以至于多年以后的现在，她对这个男人仍然心存戒备，就连听到他的名字也会心悸几分。

　　"浅浅回来了？"戴东南此时也看到了女儿，忙招呼她坐过来，"来来来，看看谁回来了。刚刚尹泽还提起你，你们有五六年没见了吧？"

　　尹泽看着戴浅浅，嘴角不由得泛起淡淡的笑意，微微上挑的黑眼睛里有一丝嘲讽，更多的却是看不懂的味道。

　　"什么时候回来的？"童年不愉快的记忆依然清晰，戴浅浅被他看得莫名心慌，只垂下眼睛淡淡地问候了一声。

　　"没多久……"尹泽回答，目光因戴浅浅平淡冷漠的语气闪烁了一下，继而却笑了，"出去太久，再不回来就要被人忘记了。"

　　闻言，戴浅浅转头微微挑眉看着他，即使忘记世上所有的人，她也不会忘记他。

　　寒冷的冬天里，为了捉弄她，他曾把她关进黑冷的储藏室，令她几乎冻死。他还总是将她最担心别人知道的秘密公之于众。

　　"她的妈妈是疯子，是疯子……"从幼儿园到中学，拜他所赐，所有的同学都知道了她母亲的事，使她受尽了嘲笑。

　　而这一切却都敌不过高中时那场糟糕的毕业典礼--他轻易地毁了她的初恋。

　　五年，还是六年？

　　戴浅浅记不清尹泽离开了多久，可是童年那些不堪的回忆却依然清晰。

　　长大了，她自然不会再像小时候那般哭鼻子，再次面对他，心中只有排斥，巴不得这尊瘟神快些离开。

　　尹泽的目光清晰地落在戴浅浅身上，看着她的表情由惊讶变为不耐烦，直到淡漠。他与他母亲一样，有着可以媚惑众生的容貌，一笑一颦都吸引着周围的人。可是这一切对浅浅来说，却从来都是一个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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