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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怕又怎么样?我他妈的得活下去啊。我喜欢这地方。北京,这名字,听着都他妈的舒服。"边红旗咕嘟咕嘟又喝下了一杯。"抓到了就给打一顿,大不了罚点钱,就出来了。也有蹲的,三两年,那就不好弄了。我是小杆子,赚个拉皮条的钱,接了活儿送给人家干,身上搜不到东西风险就小多了。说这个干吗?我们谈谈诗,说说文学,你搞小说几年了?"

  几年了?六七年了。不过二十四岁之前的东西算不上小说,正儿八经搞出点像样的东西的也就这几年,多少知道点小说是怎么一回事了。写的慢,发的少,稿费连买书都不够,所以要给报纸和杂志写些甜蜜蜜的小文章。就这样。

  "呵呵,"边红旗在我对面笑起来,"都一样,就这么回事。喜欢北京?"

  喜欢。觉得自己像只蚂蚁,和一千多万只的其他的蚂蚁一样。蚂蚁太多了,拥挤得找不到路了,找不到也得找,不然干什么呢。

  "喝酒,喝酒,让诗人和小说家干杯。"边红旗又举起了杯子,我们又要了两次啤酒,桌子上已经摆了八个空瓶子了,燕京牌的。"不行了,喝多了,喝。"

  的确喝多了。我还好,酒量有限,不敢放开肚皮,边红旗喝多了,他以为自己很能喝。我们一直喝到饭店打烊,老板示意我们该走了的时候,边红旗已经趴在了桌子上。我拍拍他的脸让他醒醒,他在鼻子里嘟嘟哝哝地答应我,眼睛就是睁不开,我后悔给他一块喝这顿酒了。一顿无聊的酒,说了一堆无聊的话。架着他离开饭店的时候我更后悔了,他重的像头牛,闭着眼歪在我身上,还不忘抓住那件写了"NO WAR"的T恤。我突然觉得这家伙其实满有点意思的,一个办假证的,却想着写诗,还理直气壮地在谴责战争的时候亮出自己不法分子的身份。真是有点意思。现在已经问不清楚他住在哪儿了,我只好把他带到我的住处。

  我住在北大承泽园里的一栋破楼里,和大学同学孟一明合租的三室一厅的房子。原来还有一个哥们与我们合租,他想考北大的研究生,考了两年没考上,心灰意懒地回老家去了。他走了,空出一间房子,反正也没人住,就成了孟一明的储藏室。他老婆也在这里,乱七八糟的东西一间房子装不下。若是平常,我从北大出来就直接步行,穿过蔚秀园,过了万泉河就到了承泽园的住处。现在不行了,边红旗成了一头失去行走能力的牛,我只好打车把他带到了承泽园。

  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他弄上楼,孟一明和他老婆已经睡了。我开了门,边红旗准确地躺到了我的床上,已经是凌晨一点了。我骂了他一句,他没反应。我的床给他占了,这一夜我的日子是不好过了。他的脚很臭,但却自觉地伸进了我的被子里,看得我心疼。我洗脚的时候他手机响了,《铃儿响丁当》的调子。他哼了一声,转身又睡了。手机顽强地响着。我拿过来,上面显示"老婆"两个字。是他老婆打过来的。我替他接了。

  "你在哪儿?"对方的女声吓我一跳,有点凶,声音不是很悦耳。

  "你是边红旗老婆?"我说。"他喝醉了,没法回去了,睡在我这里。"

  "我,我是他老婆,"对方说。"你是谁?他没事吧?"

  "没事,就是喝多了。我是他朋友。"

  "好的,麻烦你了。他醒过来让他给我打个电话。"就挂了。

  二

  第二天上午边红旗醒来,问我的第一句话是:我怎么睡到了这里?我一听就冒火,我他妈的把舒舒服服的床铺让给你睡,自己在沙发上蜷缩了一夜,你好像还委屈了。他蹲在沙发边上,他的口臭我受不了。我扇了扇鼻子前的空气,说:

  "你还有点人性没有?要不是房间里还有点暖气,我早冻成人干了!"

  "哎呀老兄,不好意思,昨晚我喝多了,"他又冲着我说话,自觉地用手遮住嘴。"送佛送到西,有空牙刷没有?旧的也行,只要不脏。"

  我裹着毯子起来,从抽屉里找了一个用过的牙刷给他,然后打了一个哈欠躺到了床上。这一夜把我折腾死了,蜷在小沙发里,几乎把自己折叠起来了。还有点冷,凌晨四点钟我被冻醒了,爬起来到箱子里找了羽绒服穿上。

  边红旗从洗手间里出来,人精神了不少。"这地方很不错呀,叫什么名字?"

  "你说我这房子?左岸。"

  "赛纳河边上的左岸?"他笑起来,悠闲地点上一根烟。"现在附庸风雅的人可真不少,什么都叫左岸。没看出来你还很小资。"

  "穷得丁当响,小个鸟资!万泉河左边的岸。"

  "我说呢。你这房子有点问题好像,我刚刚看到一个女人从洗手间里出来,"边红旗诡异地说。"是不是还有段好看的故事?"

  "扯淡,那是人家的,朋友之妻。我们合租的这房子。"

  "一套三的,你们住得完吗?"

  "住不完也得住,闲着也是闲着。"

  "租给我怎么样?我想要一间,最小的也行,钱一分不少。"

  "这事我得和一明商量一下再说,"我说,看来也睡不着了,索性起来。"对了,你老婆半夜三更打电话,查你的岗。你原来住哪儿?"

  "我老婆?"他有点吃惊,拿起手机看了看。"这个女人!"他说,拨了一个号码,刚拨通手机没电了,断了。

  我把手机给他,他没用,说算了,不打了。又点上一根烟,在烟雾里半天才说:"她不是我老婆,我老婆在乡下的小镇上。"边红旗的脸色板起来了,他一正经我就不好意思再问下去了。用他的话说,这里头看来很有点故事可讲了。

  边红旗抽完那根烟就离开了我的住处,临走的时候又恢复了先前的洒脱,说这个左岸也不错,万泉河的左边,能靠上水就是好地方。我把他送下楼,他拍拍了楼前那棵空了心的老柳树又嘱咐我,他想跟我们合租那房子,请我务必和孟一明商量一下,他是个办假证的,但绝不是坏人,还是个诗人呢,他拿自己打趣。

  他走了我就把这事给忘了,第二天晚上正在电脑前敲键盘,他打了我的手机。口气很郑重,他说他的确想租,现在住的那个地方他实在待不下去了,每天都要为什么时候回去睡觉伤脑筋,他不想见那个正处在更年期的女房东。他让我尽快和孟一明商量,越快越好。我只好去敲一明的房门,他老婆,其实是他女朋友,沙袖,让我进去,她正坐在被窝里磕瓜子看电视。她说一明在隔壁赶教案。一明在北大法学院读研究生,业余给一个民办高校代课,赚钱养家糊口。我想这事先和沙袖商量可能更妥当,就把边红旗的要求说了。

  "就是昨天上午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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