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贵与安娜(107)_六六

一零七

　　安娜大声责怪他："你拿孩子撒什么气？你想怎样你就去，这个家没你一样能行。你打儿子算什么？以前一个指头你都舍不得动，现在外面有相好的了，看我们都不顺眼了是吧？你不想要的是我，你打孩子算什么啊！这儿子跟你姓王，你打，你打，打死了最好！"

　　安娜也跟着往站在一旁的二多子头上敲。二多子吓得哭都不敢哭，呜咽着憋着嗓子抽泣，安娜看着很心疼。她抱起儿子，对着王贵说："你要出去花你就去，别把外头的情绪带回家里！你看我们不顺眼你滚好了，谁也不会拦着你！"安娜突然像母老虎一样，哭着冲向王贵，想把王贵推出门外，力气大得让王贵不得不拉住门框才停下脚步。

　　"你瞎扯什么？你瞎扯什么？"王贵任凭安娜在自己身上推搡着，看安娜和孩子哭作一团，既愧疚又慌张，还怕邻居听到。

　　"你都不问问我为什么打他？"

　　安娜怒吼着回答："为什么你都不能打他！他是我孩子，是我生的，苦都是我受的，你有什么资格打？"

　　"他……他去学习外那片泥塘里了！人都陷进塘里一半，要不是我及时赶到，他就死里面了！你看他腰上的泥！天都黑了，连个人都没有！他都不晓得哭多长时间了才被我发现的！要是晚点，你就没儿子了！"

　　安娜大惊失色，转身对着儿子的脸就扇了一巴掌，二多子往后一个趔趄。

　　"你作死啊！你想要我死啊！你们一个二个的，都想把我逼死才开心是吧？老子老子这样，儿子儿子也不省心！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个孽障啊！"安娜扶着墙嚎啕大哭，回头不解气，又在儿子头上敲了敲。二多子脸上被爸爸抽得一条一条的伤痕，头上被妈妈敲得一头一头的包，哇哇大哭起来。

　　安娜继续骂道："你们都去死！死干净了我也放心走了。你说，大人讲多少遍了，不让你去塘里，你为什么不听？"

　　二多子抱着安娜的腿哭得哇哇的："妈妈……你生病了，我想去抓小龙虾给你吃。吃了龙虾，你的病就好了！哇哇，妈妈……你不要哭了，我不敢了，再也不去了！"

　　安娜惊在了那里，王贵也难过的低下了头。屋里都是哭泣的声音。

　　王贵清了清嗓子说："以后再不许了！都别哭了，洗澡换衣服吃饭！"

　　夜深了，二多子躺在床上睡熟了。安娜坐在床边上，摸着儿子凸起的伤痕泪流满面。她一边擦泪，一边细细摸着儿子的伤。

　　王贵走过来，拉着安娜的手说："你还病者呢！睡吧，别把感冒传染给孩子了。哪个孩子不挨揍呢？揍了就记住了。不是因为危险，谁揍他呀！"

　　"你的手，也太狠了！"安娜又开始掉泪。

　　"好好，我不打了行了吧？以后我保证，再也不打孩子了，行了吧？你天天打，我从不说啥。我就打这一次，你看你，就像我是后爸一样。"

　　一切终于都回归了安静。

　　第二天傍晚，王贵安排好了一切，拿着包去上夜课去了。等他走后不久，安娜哄着孩子们上床睡觉，然后悄悄带上门，拿了钥匙，把门反锁上，跟在了王贵的后头。

　　下课之后，王贵依然跟着肖桂芳步行离开。安娜顺着路灯走，一直走到路的尽头，站在一个上坡的顶端，躲在一个路灯的灯柱阴影里，安静地看着远方。

　　这时，王贵和肖桂芳手拉着手，向坡上慢慢走上来。

　　王贵边走边叹气："哎，不能想，心疼啊！"

　　肖桂芳晃了晃王贵的手说："打在儿身上，疼在你心里。"

　　王贵回头问："你小时候挨过揍吗？"

　　"女孩子，比较少……你家安安，估计也不挨揍吧？中国人都说，棍棒底下出孝子，没说出孝女的。估计女孩子打多了，就打跑了，打到人家怀里了。"

　　两人相视一笑，正走上坡的尽头。

　　安娜缓缓地从路灯下走出来，突然就横在两个正在交心的男女面前，一句话也不说。王贵根本没想到安娜的出现，吓得猛然甩开肖桂芳的手，赶紧跳到一边，力气大得将肖桂芳甩了个趔趄。

　　肖桂芳看了看他们，什么都不说，自己回去了。王贵想追肖桂芳，可看安娜不动，他也只好陪着。安娜没有想好怎么处理，她决定先沉默应对。王贵没想好怎么解释，他也决定沉默应对。两个人面对面沉默许久，安娜转身往家走去，王贵推着车在后面跟着。

　　家里的气氛从此以后开始起变化了。每天回家，安娜就开始做家务，把能洗的衣服都洗了，一晚上躲在厨房里也不出来。王贵也尽量减少在家逗留的时间，吃完饭之后也就神色匆匆地离开，每次迎面过来熟人冲他打铃铛，他都仿佛置身于闹市之中，不分方向。

　　这一天，安娜在办公室的账本前发呆，厂长走了进来，对安娜说："安师傅啊，真是抱歉，有句话我都很难开口跟你说了，可……"

　　安娜安静地抬起头望着厂长。

　　厂子继续说："呃，今年转正的指标下来了，厂里就两个名额。小宋是去年进厂的大学生，他的名额是固定的，小孙……小孙函授本科，眼看也要毕业了。现在都讲文凭，所以……这一次……安师傅，我想，你能体谅我们的难处，是吧？"

　　安娜什么都没说，把帐本合上，就要往外走。

　　厂长在后面又追了一句："上面的任命下来了，小李被任命为财务科的科长，以后就负责整个财务的工作，以后还希望安师傅你多多配合……"

　　安娜回头看了一眼，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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