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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七


  滕教授心疼地说:“你怎么什么都怪自己?你这样爱担责任,不把自己搞得郁郁不乐?”

  “这次的确是我的责任——我不把借钱的事告诉祝老师,王老师就不会知道——”

  “知道了就该闹?好好说不行?即便要闹,也不应该当着我爹妈的面闹,在我爹妈面前称‘老子’,更不应该骂我的爹妈,说我是‘有娘养,无娘教,上梁不正下梁歪’。如果你丈夫借钱给别人,你会不会这样闹?”

  陈霭推诿说:“我不管钱,他借钱给别人我也不知道——”

  “唉,人跟人真是不同,那些闹事的,从来不承认是自己的责任,那些不闹事的,反而总在责怪自己,所以说这世界是好人命不长,祸害千年在。你看我爸爸,穿什么吃什么玩什么,从来都是先考虑自己,不考虑别人,一辈子都是这样,所以他身体好得很,什么病都没有。而我妈呢?事事都为家人操心,吃的穿的都先人后己,家务事一个人承担,结果身体搞成这样——”

  陈霭这才想起还真没看见滕爸爸做家务呢,每次吃东西也的确是冲锋在前,奇怪的是,她以前从来没注意到这一点,说明她脑子里已经形成了概念,好像滕爸爸天经地义就是不用干活的,而滕妈妈则理所当然地应该干活。

  她想起自己家里也是这样,赵亮从来不干家务,就好像形成了制度形成了法律一样。以前住筒子楼的时候,有时她正在走廊上炒菜,一时内急去上趟厕所,叫赵亮帮忙在锅里搅几铲子,结果整楼的人都奔走相告:“赵老师真勤快啊,在做饭呢!”“老王,你也学学人家赵老师!”“陈大夫,你可真享福啊!”

  连女儿欣欣都觉得干家务活照顾孩子天然是妈妈的事,有事从来不叫爸爸,只叫妈妈。她出国之后,赵亮有次给欣欣泡了一回快餐面,把欣欣稀奇得!打电话都不忘告诉她:“妈妈,爸爸对我真好哦,今天亲自给我泡快餐面了!”

  她顺口问女儿:“妈妈给你泡过多少次快餐面?怎么没听你说妈妈真好?”

  女儿回答说:“但是你是妈妈呀!”

  陈霭把这几件事讲给滕教授听,原本是为了开解他,让他知道“天下还有三分之二的女人在受苦”的大道理,免得太为滕妈妈难过的,但滕教授却听出了弦外之音:“看来你 husband (丈夫)对你并不好嘛?”

  “我没这么说——”

  “你是没这么说,所以我以前总以为你们夫妻关系很好。早知道你丈夫是这么个东西——”

  这话有点刺耳,陈霭正色道:“俗话说,打人不打脸,你说我 husband(丈夫) 是‘东西’,不等于打我的脸吗?我这样说过你 wife(妻子)吗?”

  滕教授赶快做检讨:“对不起,对不起,我刚才用词不当——”

  滕教授叹口气说:“我这一生最大的不孝就是没给我妈找个好儿媳,连累我妈跟着我受了这么多年的气——”

  “我觉得你妈妈对你找的这个儿媳挺满意的——”

  “不是什么满意,是没办法。按他们老人的观点,儿子媳妇既然已经结了婚,有了孩子,那就是一家人,就像做成了一个饼子一样,不管怎么样,都要尽量把这个饼子捏圆,不能把饼子掰得乱七八糟,饼子掰碎了,不光自己吃着不好,外人看着也不像样子——”

  “那你就尽量满足你妈妈的愿望,把这个饼子往圆里捏——”

  滕教授很委屈地说:“我是在把饼子往圆里捏啊!我捏了这么多年,个人的爱好和感情都牺牲了,就是想把这个饼子捏圆,但饼子也不是我一个人想捏圆就能捏圆的——”

  “那还是要尽自己最大努力——”

  “你那个饼子捏得很圆吗?”

  陈霭正在过政委的瘾,冷不防被人问到自己头上,顿时张口结舌起来:“我?我没说——我捏得 –很圆 –”

  “那你怎么不尽自己最大努力捏圆呢?”

  陈霭有点恼羞成怒,分辩说:“你怎么知道我没尽最大努力?不管怎么说,我的饼子比你的饼子——圆得多,我妈——不像你妈那样——爱操心,再说——再说我妈也不跟我们住一起——”

  “我妈也总说两个孙子大了,不需要她照顾了,她要回国去自己过,不跟我们住一起,但我爸不肯回去。我妈这么大年纪了,我怎么放心她一个人回国去生活呢?就算两个老人一起回去,我也不放心,都是七老八十的人了,没人照顾怎么行?等你丈夫孩子都出国了,你可能也得把妈妈接来跟着你们吧?”

  这个问题陈霭还没考虑过,因为她自己都还才刚出国不久。但滕教授这一提,也让她考虑到这个问题:“嗯,如果我能在美国待下来,肯定要把我妈接来跟我一起过,因为我是独女,我爸去世了,家里亲戚也不多,我妈也一年年老了,得有人照顾——”

  “你能保证——赵老师跟你妈妈处得好?”

  “我不知道——他们从来没在一起处过,短时间有过,但长时间没有——”

  “为什么长时间没有?你不是说你是独女吗?”

  陈霭迟疑了一下,吞吞吐吐地把赵亮初次上门,因为笛子问题跟她妈发生矛盾的典故讲了一下,然后标榜说:“所以我那时就知道他们处不好,结婚之后就没跟我妈住一起。”

  滕教授热切地说:“陈霭,你那个饼子捏不圆,我这个饼子也捏不圆,我们何必不——重新捏一个呢?”

  “谁重新捏一个?”

  “我——们——”

  陈霭感觉滕教授在拉拢她一起犯罪,她吓得四处一望,虽然没看见任何人,但还是很紧张,仿佛有人躲在什么地方偷听一样。她低声请求说:“以后别说这种话了吧,让人听见像什么样子?如果你再说这些,我都——不敢上你家来了——”

  滕教授连声保证:“好,好,不说了,我再不说了。刚才都是开玩笑的,你别介意。”

  过了几天,滕妈妈脖子上的包真的消下去了,陈霭放了心,可能小张真像滕教授说的那样,有点故弄玄虚。

  滕教授也很高兴:“你看,我说我妈不会有事吧?她的脖子真的是经常鼓个包起来,过几天又下去了。我小时候也这样,急了,生气了,哭了,脖子上就鼓起一串小包来;不生气了,不哭了,小包又下去了,可能这是个普遍现象吧,不然怎么有‘脸红脖子粗’的说法呢?可能‘脖子粗’就是因为脖子上鼓起了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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