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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说过要困我一生,痴缠的情话真美,美得心里每个角落都甜,事到如今,心仍旧甜着,某个瞬间,回想起当初仍觉得暖意盎然。可惜,却不再适合如今的我流连。

  我遥望远处,想从森森树影、乌云遮月的某一处缝隙,张望广寒宫的影子,却望不见,也看不着,这个人鬼共嫌的角落,从来都是与世隔绝。

  夜色渐浓,整个长门宫越发幽暗,毫无光亮,像一口吞人灵魂的井。幽怨喑哑的歌声,肝肠寸断的低泣,碎碎不清的咒骂,郁郁不欢的叹息,原来,疯的人不是我,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疯子,从踏进这长门宫的第一日开始。

  多美的年华,惊艳的何止只有岁月,便是身临其中的彼此,也不免陶醉其中。唯愿所有青春里能绽放出的鲜艳灿烂只为一人可以欣赏,他浅笑,便晴空万里,他蹙眉,便暮云四合,那样心惊胆战、忧心忡忡,是当日的甜美心思,也成了日后的鸩酒之毒。

  梦中醒时,我总是能清楚记得当时,死寂的前卿殿里,他立于我面前,一直说着,语调平缓,无起无伏,仿佛已经将那些莫须有的说辞反复默背于心,早已滚瓜烂熟。珍妃跪在我身侧,磕头如捣蒜,绝望地哭泣,求他不要那般绝情。

  我听着交混着平稳与绝望的两道声色,越听越可笑,最后竟笑出声来。他一顿,抿紧嘴角走下案台,站在台阶上,鹰隼般俯视着我,冷声问:“你,还想说些什么?”

  我抬头,早已不自觉地泪流满面,胸腔之中翻搅扭扯,疼了,也空了,却只能强作镇定,清冷音调问他:“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他闻言一悚,暴怒地从身侧的案台上抽过尚方宝剑,剑离鞘,声响尖锐刺耳。他猛地挥动宽袖,剑锋急转,带着风挥至我面前,我未动,仍旧直直地盯着他。他一愣,未料到我不躲,慌乱中收了力道,剑尖太锐,虽然被及时抽回,却也轻划过我的右侧眼角下方,剜掉一小块血肉。我感觉不到疼痛,只是觉得有灼热的液体滑过我脸颊,顺流直下,沿着眼泪滑过的方向,混成一体,流进我嘴里,又腥又咸。

  他倒退一步,惊悚地望着我的脸,气喘吁吁。他握剑的手仍旧微微颤抖,又极快地藏进袖子中,故作镇定。

  我大笑,无法停止地大笑,仿佛整个前卿殿之中都回荡着我的笑,愈传愈远。他开始六神无主,失态而急躁地指手画脚,怒喊门外的侍卫将我拖出,打入冷宫。

  “悬明月以自照兮,徂清夜于洞房……忽寝寐而梦想兮,魄若君之在旁……”我笑不可支,不在意太监们如何粗鲁地把我死命往外拖行,口中仍旧断断续续地念着,“夫何一佳人兮,步逍遥以自虞。魂逾佚而不反兮,形枯槁而独居。言我朝往而暮来兮,饮食乐而忘人。心慊移而不省故兮,交得意而相亲。伊予志之慢愚兮,怀贞悫之欢心。愿赐问而自进兮,得尚君之玉音。奉虚言而望诚兮,期城南之离宫……”

  李哲瞠目瞪我,双眼赤红,见我朗朗背诵,像是刹那间受到了什么刺激,乍然歇斯底里地怒吼:“拖走,快把她拖走。”

  我含笑看着他暴怒,一遍遍背诵,直至眼中那人的脸越来越模糊,越来越渺小。

  我和珍妃大概被关了三天,暗房无天日,只有极小的一个通风口可射入一束光线,让我辨别晨昏。大概是到了傍晚时候,那扇紧锁的门终于被打开,有人走了进来,我听见珍妃吵闹着出去的声音,勉强抬了头。

  “皇上仁慈,还送你们这一程好走,看看这饭菜,已经待你们不薄了,知足吧。”小太监把餐盘放在我面前,嫌弃地不愿靠近我,用脚踢了踢,粗暴地把东西踢到我面前。

  “吃啊,快吃啊,吃了这一顿,就没下一顿了,还不吃?难道黄泉路上也想做个饿死鬼不成?”太监尖锐的声音充斥在狭小黑暗的空间,刺耳极了。

  珍妃闻言,歇斯底里般地掀翻了她面前的餐盘,顿时,饭菜洒了一地。

  意料之中,响亮的巴掌声响起,太监讥讽地笑着,扯起她凌乱的头发,逼她与自己对视,“少端起你做主子的架子,就凭你?皇上玩够了你,不要你了,老子也能玩得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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