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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门宫里的女囚分住两个房间,房间里没有床铺,只有青砖地面,除却夏日,平时里睡在上面都冻得人关节缝生疼。每个人有一块狭窄的地方,就算是自己的地盘,吃睡都在那块地方上,不得越界。没有床铺,没有被褥,食物不足,条件恶劣,可每个人都在想尽一切办法在这里苟活下去,那是人性使然,我自然也不例外。

  刚来时候,人人都有属于自己的草垫,晚上就躺在上面,盖着扎起来像是草一样的东西,人缩在里面,如同茧里的蛹一般。我身无一物,可遮风挡雨的地方都被他人占据,我只能找到靠窗漏风的一处,勉强栖身,夜半风顺着破窗呼呼而入,冻得我浑身都疼,我没法入睡,只能站起身来来回回地走,一走便是一夜。

  后宫从不是一个暖情的地方,冷宫更甚。也许是都同沦为如此境遇的缘故,罪有应得,或委屈冤枉,又在年深日久的折磨中,磨掉了人性里善的一分一毫,她们冷眼相对,仇视一切,也正如旁人对她们的漠视与厌恶以及幸灾乐祸,这里与世间像是一种仇恨的对峙。

  我的特别不仅是因为一身黑袍,被冠以乌鸦的辱称,她们还叫我疯妇,肆无忌惮地嘲讽。仿如我曾经那些荣宠的岁月让她们着实深恶痛绝,恨不得我在长门宫的每个日夜都被折磨得生不如死,受尽千刀万剐之苦,慢慢死去。人人憎恶我,诅咒我,我竟不知道,所谓仇恨也可以是莫须有的。

  沉香是唯一肯接近我的人,她是三年前被打入冷宫,因着温良而势薄,又身处险地,也只有被当做廉价品,理所应当地牺牲掉。她不敢当面送我草席,生怕遭到那些快要成精的老宫妇的报复,只敢在他人不注意的时候,悄悄告诉我,后院的水坑里有别人丢掉的一个草席,让我捡来用。我费尽气力捞起草席,花了三天时间晾晒,方才可以在夜里使用。白日里没事,我总会倚在朝南的那面矮墙边晒太阳,黑色衣物唯一的一个好处便是容易吸收阳光,让我更暖和一些。我喜欢念着那首凄凄惨惨的《长门赋》,轻轻地,若无其事地,像是诵读一首儿歌。时过境迁之后,总会学到东西,从心如刀割到心平如镜,沉淀在我心里的疼、苦和绝望,已经熬成淡然自若。

  夏日里那些蒿草长得有半人高,待到长到小指粗细时,长门宫的女人们开始用破碗的碎片割下,将它们晒在阳光好的地方。沉香告诉我,那是为了天冷的时候,将晒干的蒿草扎成草席,当做席盖,用来抵御严寒。

  几个年老的宫妇据说已经在长门宫住了十几年,这些生活经验对她们来说驾轻就熟,于是,她们便变成了长门宫的主子。被打入这里的人为了不受到欺负和排挤,甘愿做牛做马,生活已然这般艰苦,没有人愿意再自找麻烦,能俯首称臣自然是最好的自保。

  “丫头,还不来跪拜余妃娘娘。”十几个白衣女子成一排,站在那把瘸腿的椅子后面,面色肃然,椅子上坐的是个花白头发的老宫妇。

  那丫头兴许是个刚进来不久的,不知道犯了什么罪,也不知道是哪个宫里的人,只是穿着一身粗布白衣站在众人面前面目紧绷。我自是个连女囚都要鄙弃的人,连站在白衣人群中的资格也没有,只能靠在矮墙旁边,冷眼看着这帮女人丑陋而可怜的行径。再看着瘸腿椅子下面还垫着石块,勉强保持平稳,真是画虎不成反类犬,让我觉得好笑至极。

  “让你给娘娘洗脚,你还敢在背后乱嚼舌头?你真以为在长门宫里我们就教训不了你了?”所谓的娘娘不发一语,坐在椅子上摆弄她洗得发黄的袖子。她身旁另一个老宫妇的脸清瘦而细长,面色青白,像个活死人。

  那女子不发一语,跪在前面,垂着头,浑身哆嗦不已。猛地听着余妃娘娘身侧的狗腿宫妇大喝一声,“把东西拿来,给这贱妇点儿教训看看。”

  女子被吓了一跳,乍然抬起头,我顺势看过去,十分清秀的一个女子,也许是因为饥饿和寒冷的折磨,脸色跟她身上的衣服一样苍白。

  很快旁边的人带着“东西”从屋子里面出来,我定睛一看,是一只野猫。宫妇粗暴地拎着它后颈的皮肉,悬在半空,不知为何,大家看到这只猫顿时花容失色,连连后退。我往沉香那里一瞧,她的眼赤红,身子止不住地战栗。缘何?这群成精的毒辣宫妇连斩杀人命都毫不惧怕,还会怕一只猫?

  “呵,不给你一次教训,我看你这辈子都不知道厉害两字该怎么写。”狗腿宫妇一把扯过野猫的脖颈,那猫挣扎几下,挣脱不开,便发出低声嘶吼。只听狗腿宫妇大喊,“给我按住这贱人,扒了她裤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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