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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一


  她自然是开心的。或许,连她自己也未察觉,只因为能多见着哥哥一些,她的笑便也多了几分欢欣。她真希望永远如此下去,温馨和乐,朝夕相对。

  她握着笔,不由得有些出神,落笔时不知不觉写下一个“弈”字,无心地流露出一点真情。

  她忽然惊醒了,面上一红,慌忙将那张纸抽了,想丢掉,却又不舍。正优柔踟蹰时,余光流转,偏偏瞥见先生摇着羽扇缓步踱来,墨鸾吓得方寸大乱,下意识地将那张纸藏到身后去。

  叶一舟只瞅见这小姑娘一张俏脸通红眸光闪烁得不敢抬头,便微笑着走上前来,略略清了清嗓子,问道:“小娘子的功课做得如何了?”

  墨鸾正苦于那张纸不知该怎么藏,支支吾吾答不上话来,又唯恐叶先生看见,心下紧张,面上更烫得厉害。偏偏静姝离得太远,水湄虽说挨着,却又不动。墨鸾心中一急,缩缩手,将那张纸藏进衣袖里去,稳了稳心神,才对叶一舟道:“回先生的话,我……我还没写完呢……”

  她这点小动作早被叶一舟看去了,他却也不急着揭穿她,气定神闲地将她另几张功课看了,又细细地问了几条,这才不紧不慢地晃出了书房。

  墨鸾一直藏着那只手,既紧张,又尴尬,好容易熬到先生走了,这才长出一口气来,险些趴在案上。

  静姝早忍不住了,一气儿地笑,跑上来笑嘻嘻道:“小娘子写了什么好东西不给先生看?拿来我们瞧瞧。”

  墨鸾既羞又窘,面颊更是绯红。她觉得自己似乎有些古怪,那种感觉,奇妙而不可思议。

  静姝伸手来抢那张纸,墨鸾忙又藏起来,两人打闹成一团。

  忽听见一个清冷的声音轻轻道:“小娘子,我去厨下看看炖的甜汤好了没有。”

  墨鸾抬头,看见水湄垂目立在门边。墨鸾丢下笔,“我也去。哥哥今日的药煎好送去了么?”

  水湄一笑,“小娘子安心做功课吧,一会儿先生又要来查了。有公主钦点的御医在,还能耽误了公子的药么?”

  “公主?”墨鸾闻之一怔。她倒是早听说宫里赐派了御医前来,却从未听说过什么公主。公主,那是天阙里的凤凰,那样高高在上的女子。她忽然莫名其妙地不安起来。

  水湄却道:“自然是东阳公主。小娘子怎不知么,公子——”

  “水湄!”静姝忍不住皱眉,打断水湄道,“你要去厨下就快去吧,多说这些作甚?”她边说着,也不容水湄再多言,便将之推出门去。

  墨鸾不由得有些发愣。她们有事瞒着她。她知道,水湄无意,静姝好心,却还是难过起来。她心里愈无底,心下便愈忐忑,不由得一阵阵发憷。

  她犹豫了好几日,还是忍不住去问了方姆姆。不过水湄一句话,她却实在是入了心,便搁不下来。那就像一根刺入心髓的针,拔出来怕是会鲜血如注,但若不拔,却固执地隐隐作痛。她想知道,这位公主是什么人,和哥哥……有什么关系?可她又觉得自己荒唐。她凭什么去问呢?才问出口,她便又后悔了。

  但姆姆却没有答她。

  姆姆对她道:“小娘子自己去问公子吧。”

  她怔了好久,垂下眼帘。她怎么可能自己去问他呢。

  然而她到底还是知道了。

  她揣了心事,定不下神来念书,只一眼便被先生看破。

  “公主与公子是御旨的姻缘。”先生平静说道,不过是叙述一个天经地义的事实。

  她却只觉得脑海嗡地一白,瞬间僵立当场,如坠寒潭,孤独空白潮来,茫然不知所措。

  原来,他是要娶公主为妻的。她早该想到,他如此卓尔,怎会孑然?也只有那样的天之骄女才是配得上他的人。

  而她不是。

  心不自禁一酸,痛如割裂,这才恍然,为何眉间心上全是那温柔笑颜如玉英姿?她终于懂了,她不愿,不愿他娶别的女子,她甚至不愿做他的妹妹。

  可是,她怎能如此?她明明不该。

  不可贪,贪为妄;不可妒,妒为魔。她应该息心绝念。

  她告诫自己,一遍又一遍,苦涩却还是从眼里流到心里。

  那之后,白弈隐隐感到有些奇怪。

  阿鸾在躲着他,他清晰地察觉到了。

  若是以往,她会像一只欢快的小鸟一般,只要得空便飞扑至他面前。她又像只小鹿,时而静好,时而雀跃。

  但如今他常常一整日也见不着她,即便他主动去后苑寻她,也是离得远远的,那陌生而疏离的模样,常让他没来由地大为不爽。

  突如其来的转变透着丝丝诡秘,白弈在瞬间警觉起来。

  他去问叶一舟,“先生对她说了什么?”

  叶一舟从容一笑,“说了公子的婚事。”

  白弈瞬间一震,旋即,眸色陡寒,忽然有怒气升腾。“先生这是什么意思?”他强自隐忍,冷冷问道。

  叶一舟却反问:“公子又是什么意思?莫非公子不娶公主么?”

  白弈眸中光华一凛。

  叶一舟看在眼里,又一笑,逼问:“既然要娶公主,不该让小娘子知道么?”

  哑口无言。事实如此,总是得让她知道的。白弈不由得神色黯然,刹那间眸光虚晃,喃喃道:“那也不必急于现在……”

  叶一舟道:“那依公子之见,该拖到何时?”

  一个“拖”字,何其刺耳。

  白弈不禁皱眉,却说不出话来。

  叶一舟却道:“有得必有失,有舍才能得,古来如是。鱼与熊掌岂可得兼?总要先舍而后得的。这样浅显的道理,莫非公子不明白?”

  白弈黯然失神片刻,静道:“先生何必多虑。我自有安排。”

  叶一舟轻笑,“既然如此,只当叶某多此一举。”

  已是初夏时节,白弈却只觉阵阵寒气逼人。

  他拟了一封信给父亲,让父亲奏请圣上赐封阿鸾一个身份,但落下最后一笔时,忽然有悔意从心底涨起,莫名地浮躁,心烦意乱。他悬着手,拿着那一纸信笺,反反复复地看,仿佛要将之看穿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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