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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九


  “还不快放羽觞?眼看月要走下坡了。”他柔声催促。

  她这才回过神来,却见他已在曲水之下倚水畔抚膝微笑,俨然笃定这酒觞定会于他面前停下。

  她斟一杯醇浆,将羽觞托于荷叶之上,小心放到水中。

  羽觞美酒顺流而下,向着他的方向,徐徐漂去。她的一颗心也随着荡了过去,忍不住牵起衣裙跟上。她只怕这曲水潺潺,不愿留她的酒觞在他面前。

  然而,他竟全然不顾这些,不待羽觞停下,长手一伸,便截在掌中。那一叶扁荷失了重心,转了一转,便缓缓漂远。他唇边绽出好看的笑容,仰首将酒饮尽了,把个空羽觞搁在阶上。

  她呆了一瞬,旋即羞臊起来,“哪有这般抢的?强盗一样……”她红着脸,拾起那羽觞,攥在手中,却是低着头不敢看他。

  “便强抢了又如何?莫非你原不是想给我的?”他笑得愈加浓烈,带着三分狡黠。

  她一时语塞,愈发羞怯,再说不出话来,只满面绯红地绞着衣袖帔纱。从不知晓,自持如他,竟也有如此顽劣。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见她窘迫,他忙上前抓住她手腕,复将她圈进怀里,却还是笑笑的,“可惜没有芍药相赠,却怎么赔罪才好?”他忽然俯下身来。

  尚来不及应他,她只觉唇间一烫,已被他甘冽气息淹没。再不似初次的轻触浅尝,他落一尾活鱼入她口中,灵巧旋动,深浅撩拨,点燃她的血液,牵引出一片沉醉沸腾。

  她晕沉沉坠了下去,坠入名为他的缠绵。

  昏昏然听见他附耳低语,“阿鸾!阿鸾!”他这样唤她,“若我曾错一念,但如今已知错了,你可会体谅?”

  她怔怔地软在他怀里,脑海一片空白,哪还能细想个中深意,只痴得不能言语。

  恍惚又有他的长叹从耳畔划过,落入夜幕尘泥中。他又吻了她,更百倍地纵情。

  上巳,子夜末了的凉稠月色,在此绵长一吻间,拥抱了他们最初的恣意妄为。

  那日,他们相拥了不知多久,恋恋不舍。白弈将墨鸾送回屋去,点上一炉安神静气的香,看着她沉沉睡了,这才离去。

  他径直去了柴房。

  方茹将水湄关在那里,以待发落。

  他轻易地开了锁,推门进去,月光从他身后洒落,模糊了他面上的神情,却将影子拖成一片浓黑。

  水湄无力地倒在草堆旁,猛瞧见他来,惊得一激灵,一下站起身来,“公子……”她下意识地低下头去,在阴影里瑟缩。她知道自己此时此刻的模样有多落魄狼狈,她不想给他瞧见。

  “你为什么就是不听劝呢?”白弈道。

  “公子,我……”水湄欲要辩白,临到唇边却发现竟什么也说不出,月色辉映下,她的眼睛那么亮,泪光盈盈。她扑上前去抱住他,不顾一切地索取,用滚烫的唇和身体诉说万语千言。

  白弈捏住她的下巴,“母亲对我说,你不听话,要赶你出府。”

  “公子,你留下我吧。我……我只想留在你身边……”水湄泪如雨下。

  “是啊,”白弈一叹,忽然扬唇微笑了,“我自然是不能让你走的。”他托起水湄的脸,俯首吻了下去。

  水湄浑身一震,启唇接纳了他,却猛地僵了身子,攀在他肩头的双手陡然收紧,似能掐入骨血,却又似什么也握不住了,无法推拒。她霍地瞪大双眼,眸中一片狂乱绝望,似悲似笑,只是,再没有泪。

  然后,她缓缓地,阖了眼。

  白弈轻轻一推她,她便像一片跌落的纸鸢般,倒在地上,再没有响动。

  白弈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俯身去试,确定她已没了气息。他站在那儿,静得不似个活人。

  那分明是,修罗场上回来的鬼。

  一颗毒药,留她全尸,亲手送她上路,算是全一场恩情。

  她像一枚炸炮,随时都会爆炸燃烧,他再不能留下她,但他也不能放她走,只因她知道的已太多。

  他模糊而冰冷地笑,转身出去,锁死了门。

  他回身,看见守在屋外的艮戊。

  他呼出一口气,轻轻道:“别用这种眼神盯着我,朝云。”他眸色一恍,眼神瞬间深远。

  艮戊心口一堵,张了张嘴,最终没说出一句话来,他呆立在原地,忽然,听见白弈道:“该瞒的事,一件也别让她知道。否则,即便是你,我也不会手软。”

  艮戊不由得后退一步,即便看不见神情,公子周身散发出的冷冽寒气,也足以令他打个冷战。他眼睁睁地看着白弈渐行渐远,心中悲哀弥漫,还有,尖锐的疼痛。

  公子啊……阿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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