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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白崇俭却全然似在自语,自顾自又道:“对了大哥,还有一个人,小弟也要向你打听。傅夕风,是谁?”

  朝云浑身一震,怔忡良久,无奈苦笑,“你既已都知道了,何必。”

  “好。”崇俭冷嗤一声,“大哥记着,你今儿是应过我了。”他言罢欲走。

  “崇俭!”朝云急唤一声,“崇俭,你可别胡闹!”

  但白崇俭已风一般闪没了踪影,冷清街上,远近连半个鬼影也是瞧不见了。

  朝云呆看这诡谲暮色良久,只觉一颗心沉沉的,坠入渊底下去。

  今时今刻,怕已是既牵不住缰,又回不了头了……

  至年尾,又是大雪冻结,内侍监算了日子,开始斩冰凌阴,留待来年夏日使用。李晗意兴甚浓,特命巧匠们造了间冰室,雕刻各种冰雕玩物,得知阿寐已大好了,便叫婉仪将她带进宫来,要补她的满月酒。

  婉仪不便推脱,只得带阿寐入宫去。

  自从仲秋夜后,李晗便将宋后禁闭宁和殿,不许她出来,后宫诸事尽暂交了贵妃谢妍,他便每日赖在灵华殿上,守着墨鸾静养。

  墨鸾那一剪刺得极深,幸亏偏了寸余,未伤心脉要害,但依旧触发了旧伤,迟迟不愈,加之她心有郁结,血脉不畅,愈发好得迟缓了。

  李晗此番煞费苦心,替阿寐补满月只是一半,另一半,却是想借此找些乐子,替墨鸾散心。

  他将宴席摆在灵华殿,曲乐之欢自不必提,又让工匠们现做雕工,一时各式各样冰制的花鸟虫鱼,摆得满苑,灯火人气环绕,慢慢地化了水,渗进泥里去,润着冬草,也挂出一片晶莹剔透。

  满殿满园热闹非凡,唯独那半个主角冷冷淡淡蹙眉不舒,倒似个无心冷眼人。墨鸾独自半倚,懒懒的连茶果也不想用,李晗将阿寐抱到她近前来,她也只淡淡看了两眼,便偏了头去,似无甚心思。直到宴尽席散,李晗又说有事要暂离片刻,她这才得清净,返了内殿。

  入夜里,又飘起雪来,不一会儿便将园子里的枯草也冻了一层薄冰。宫女们忙上前来关门立屏风,她却拦住不允,反叫再开得大些,后来索性挪了席垫,靠在玄关上。雪花鹅毛般洒来,她伸了手去接,那白花花的转眼落了满手,竟迟迟不化。“素约,给我添壶酒。”她看着掌心洁白,不自禁轻唤。待得宫人奉上酒来,她才忽然怔住了。

  自仲秋以后,灵华殿上大小宫人尽数为三司羁押,尚在案审之中,如今殿上殿下,全是李晗从长生殿带来的人。素约,更是早没有了……

  她出了好一会儿神,手执酒壶,起身出去。草上冰薄,步步落下,便碎了一地。她向西正正拜了,将一壶酒全洒在雪地里。她又唤宫人拿了两壶酒来,也不再回玄关下去,就在雪地里坐了,自斟自饮。

  待到李晗回来时,只见她倚着雪落了满身银白,已有七八分醉了,额间面靥的贴花被泪水沾得脱了妆,落在雪里,分外旖旎。

  李晗又是惊又是怒,直骂宫人们不管事。他忙亲自将她抱回殿内,拂去她衣上雪,脱了湿衣,只觉得她身子冰冷,面上却是滚烫。他不敢就拿热火炉来暖她,便将她抱上榻去,搓暖了手脚,裹上厚锦被,又将她手塞进怀里去揉在心口。宫女拧了热巾子来,他替她细细擦了脸,便下了帘帐,将人都打发远去。

  “身子这么弱,你还不注意着些。”他将她搂得紧了,心疼叹息。

  墨鸾半闭着眼,面颊染晕,眸光微迷。酒力上蒸,醺得她身上也烫了。李晗搂着她,只觉软香满怀,口干舌燥,情难自禁,捧了她脸,摩挲着拭她唇上残下的口脂。

  不料那纤纤素手却忽然握住他手腕,指尖度来体温,丝丝暖意中透着寒冷。“你还舍得来瞧我。”她闭着眼,将他手贴在面颊,似梦中呓语轻呢,泪珠又从眼角滚下来,落在他手上,颗颗冰凉。

  李晗只当她醒来了,附耳轻笑道:“又说傻话,我哪天不来瞧你。方才走开一会儿,是有‘正经事’,明日你就知了。”

  “你总有‘正经事’来哄我。”墨鸾扬起一抹苦笑,将他手印在唇边,“你如今愈发春风得意,外有鎏金的仕途风光,内有如玉的贤妻娇女,留我一人在这地方风刀霜剑如履薄冰,怕是早把我这衰草枯木一样的人忘得一干二净了。”

  李晗心一颤,这才发现她只是醉语。他呆呆望着她,只觉一团僵冷郁结胸中,一时无措,怔了良久,抽手要走。

  “别!”不想,墨鸾却忽然扑身抱住他,她将脸贴在他后心,潸然时浸得衣衫湿润。她缓缓从玉山枕里取出一支簪来,递在他面前,“你要走,这个还你。”

  李晗微微一怔,从她手里拿过那支簪子,盯着,不禁心酸翻涌。

  那支琉璃簪,他识得。虽说至今珍玩宝器也见过无数了,但这支簪是难得稀世罕有的七彩琉璃所制,月宛国使奉上皇贡,先帝又赐下东宫,此世间独一无二,再没有重样,他又怎会不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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