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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


  墨香见容止无缘无故自己诊脉,忍不住担忧地问道:"公子,怎么了?"

  容止松开手,摇了摇头:"没事。"

  接着他转向宇文雄:"你带着黑骑出江陵,该引动了不少有心人注意,也算是放弃了江陵这一处据点,这是过失,但是你们是为了救我而来,也确确实实救了我……"容止微微一笑,"功过相抵,功大于过,就赏你们回家乡如何?"江陵一隅,放了也便放了,好的弈者不会为一地的得失耿耿于怀。

  宇文雄坚毅的脸上现出惊喜之色,单膝跪下道:"谢公子。"

  容止转过头,沉静而悠远的目光投向北面:"待南朝打点完毕,我们便回北魏。"阔别四年有余,不知故人可一切安好?

  远方冰雪堆叠,宛如天际的层云。

  冬日里的江陵堆积着层层冰雪。

  何戢令人停下马车,从暖香萦绕的车厢内走出来,接触到冰冷的空气,他整个人精神一振。

  矜骄地抖了下肩膀上华丽的狐裘披风,何戢站定之后举目四顾,瞧见竹林尽头的简陋竹屋,不由得皱起眉头。

  "确是此处无错?"

  何戢转头问身旁的侍从,那侍从恭谨道:"我寻人问过了,江陵城外住着的姓观的人家,就只此一家。"

  听完侍从的回话,何戢挑剔地皱了皱眉,再度望向那两间挨着的竹屋,还是抱着尝试一番的心情走了过去。

  两间竹屋并排立着,都是由一般粗细的南竹拼接构建而成,但那手艺并不怎么精细,显然建筑者的心思只顾着舒适,却忽略了好看,外观很是粗陋,这在何戢眼中看来自然不入流。

  让人上前去敲门,不一会儿,屋内传来懒散的声音:"来者何人?"

  何戢略一迟疑,清了清嗓子,慢慢地道:"何家后人。"

  片刻后,屋内那声音有点儿不太情愿地传来:"门没有锁,你自个儿进来吧。"

  何戢微微扬了扬下巴,便伸手推开门,让侍从在外等候,何戢袖手而入,身后的门便再度合上。

  进屋之后,何戢的目光扫了一下,便将屋内情形尽收眼底。屋子虽然不大,但因为家具甚少,也不算拥挤,只有几只箱笼放在墙角,正对门的一张竹制矮榻旁,置着红泥小火炉,炉上温着一壶酒,而炉子边的地面上,放置着几碟爽口小菜。

  屋子的主人正横卧在矮榻上,一只手拿着酒杯,另一只手执筷夹菜,样子极为悠闲,听见何戢进来的声音,他也没有起来相迎,只自顾自地喝酒,吃菜。

  何戢见到那人,有些吃惊于对方的年轻,但很快便被另一件事给吸引住注意力:"你看不见?"那人的双眼一直闭着,但他的动作却有条不紊,单看动作完全看不出他是个盲人。

  那人笑了笑:"我确实看不见,怎么,这位何家公子,你来此之前,竟没打听我是怎么样一个人吗?"

  何戢想了想,从怀中取出半块玉佩,玉佩好像是被人掰断的,断口并不是十分平整。他食指与拇指捏着玉佩:"我家中长辈曾对我言,昔年他曾经施惠于人,倘若他日我有事相求,可以拿这半块玉佩,来江陵城找一个姓观的人。"

  那人扯了扯嘴角,脸上现出怪异的神情,随手将杯筷放下,这才肯下床来。他脚上没穿鞋,就这么走在屋内的竹板地面上,纵然屋子里燃着火炉,但这点微弱的热力,根本抵不住侵入屋内严冬的寒意。他一边慢慢地走,一边慢慢地道:"我是姓观没错,我叫观沧海。"这时候何戢才发觉,那观沧海身上仅仅穿着一重单衣,却似乎丝毫感觉不到寒冷。

  观沧海走到箱笼旁,打开来一通乱翻,嘴里还在嘀咕着什么,何戢隐约听到诸如"麻烦""死老头子""没得安乐"此类的词句,却听得不甚分明。

  他翻找了一会儿,好容易才拿着半块玉佩站起身来,走回来随手与何戢手上的那块一对,两半玉佩正好吻合在一起。

  何戢有些发呆,观沧海分明是一直闭着眼的,可是拿着两半玉佩对齐的时候,动作却分毫不差……他真的看不见吗?

  "是你没错了。"观沧海口气淡淡地道,随手拿过何戢手上的半块,"你说的受惠之人,应该是我的父亲,如今他已过世,我身为他的儿子,自然会继承他的承诺。"他手上拿着玉佩,双掌用力一合,在何戢惊骇的目光之中,坚硬的玉石化作细碎的颗粒,落在地面的竹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何戢方才还在想观沧海究竟是否真的瞎了,亦有些担忧此人是否能完成交托的请求,这一刻却被他状似随意的动作镇住。观沧海的双手看起来并不强健,只是外表很普通的一双手,方才竟然生生压碎了玉石!

  趁着何戢还在惊骇的当口,观沧海重新坐回竹榻上,那只足以碎裂铁石的手轻轻拿起尚且微温的酒杯,不疾不徐地问道:"说吧,你所求何事?既然是我父欠下的人情,只要我力所能及,便会为你办到。"

  何戢回过神来,咬牙道:"我要你替我杀一个人。"虽然明面上的记载里那人已经死去,可是知道内情的人都晓得,那人现在还不知在何处逍遥地活着。

  只要那人活着一日,他心中的芒刺便横亘不去。

  "什么人?"

  "刘楚玉。"他的妻子,他最恨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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