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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七

　　楚玉忍不住笑了：贵人？除皇帝陛下，只要她想，以她现在的身份，什么贵人请不来？只不过她不想为了一袋香料如此大张旗鼓罢了。

　　思索片刻，楚玉心知不能太过苛求，便道：“也好，明日这个时候，我来问你结果，香囊先放在你这儿，明日我来这里取回。”

　　顺着原路走回，回到歆兰坊大堂中时，柳述还在店内，楚玉微一犹疑，走上前去，扬起笑容，“柳兄，别来无恙。”她现在几乎可以肯定，那萧别并没有将与她结怨的事说出来，尤其是没有说出她的身份，否则柳述不会如此热情地招呼她。

　　两人打了招呼，待柳述提出想要拜访桓远时，楚玉一脸真诚抱歉的神色，“我那堂兄近日正在闭门读书，谢绝访客。”原本以为那萧别肯定把自己的身份说出去了，柳述这条线算是断了，但现在看来，似乎还有回旋余地。楚玉心头微动，不由得又将前些天放下的念头重新提了起来。

　　于是，她脸上的神情变得更加真诚和恳切。目前是绝对不能让柳述拜访桓远的，这张牌她要留着，在合适的时候以恰当的方式打出去。

　　听说人形作诗机不见客，柳述有些失落，随即想起眼前楚玉是人形作诗机携带者，又十分热情地与她攀谈。

　　两人交谈一会儿，说到柳述接到了王意之的邀请，待会儿要去拜访他，参加王意之家中举办的私人集会，楚玉便顺势请求一道前往。

　　柳述有些迟疑，“这……”话未出口，他面上已浮现出犹豫之色，似是打算拒绝。

　　楚玉不慌不忙，祭出杀手锏，“我那堂兄不喜欢与人交往，我却是盼望他多结识些名士呢。”她就不信，桓远那个人形作诗机会对这帮文人一点诱惑力都没有。

　　柳述立即上钩，“虽然有些冒昧，但是意之兄向来胸怀广阔，想必不会介意，不过萧兄也在，你如是与他有什么过节，还是早些化解了为好。”

　　楚玉笑吟吟地满口应下，便与越捷飞跟随柳述走出歆兰坊。

　　六朝古都建康，亦是千年后的南京，在这个时候，还没有经历完称呼里的“六朝”，建康城以大江为固，秦淮河贯穿城中，显出一副优雅古典的气势。

　　王意之的住宅，便在城南面的长干里，那里是名门望族的聚居之地。

　　在秦淮河边叫了一艘载人的小舟，三人乘舟而下，一路繁华，行至长干里边上岸，再随着柳述穿过几条街巷，便来到一座青瓦白墙宅子前。

　　与周围显贵人家的高墙相较，这间宅子的墙实在矮得太多了，就好像满是逼人贵气的琼花玉树之间，混入了那么亲切纯挚的寻常草木，显得有些突兀。然而楚玉看着却十分顺眼。

　　朱红色的木门半开着，没有一路行来所见高门紧闭的森严。柳述上前几步，轻敲一下木门，便不请自入，“意之兄，在下来晚了，还请见谅！”

　　楚玉跟着他走进门去。

　　门后是一片园子，一花一木乍看并无章法，倘若细细看去，却好像暗合了一种很自然的韵味。楚玉尚在观察中，却听见越捷飞的惊叹声，他指着道旁一株一人高的小树，“这是南方一种十分名贵的树木，十年方生一寸，价值可抵万金。”

　　听他这么说，楚玉才知道那看起来没什么奇特之处的小树苗竟然有这样的身价，而前方柳述也转过身来，笑道：“这位越兄真是眼光高明，子楚兄不要看此间布置毫不起眼，意之兄家中的物件，便是你我脚下的泥土，也是比别处珍贵的。”

　　听柳述简单介绍了一下院子里的一草一木的价值，楚玉看着这间园子的眼光，已经大不同了。

　　而脑海中王意之的形象，也在此时正式晋升为钻石镶边的。

　　前方走过来一名青衣童子，走近三人，行礼道：“柳公子，我家主人已经等许久了。”这童子约莫十二三岁，也就是流桑那个年纪，相貌俊秀，眉宇神情很是清雅，行止之间颇有风致，身上的衣衫虽然不华丽，可是却极为素净整洁，与整个园子含而不露的贵气十分协调。

　　见微而知著，单是看仆从的表现，便能揣摩出其主人的作风气派。

　　柳述连忙回礼道歉，“是在下的不是，但在下有礼物将要送给意之兄，还须在此等仆人送来……这两位是在下的好友，因仰慕意之兄而来，还望代为引路。”

　　他转手就把楚玉越捷飞推给了青衣童子，自己则往回走到了门口等候。

　　楚玉下意识地张口想辩解自己不是仰慕王意之来的，但想想这毕竟是别人的地盘，姑且看在王意之超级有钱的分上，便仰慕一下好了。

　　沿着曲折清幽的回廊，青衣童子在前，楚玉居中，越捷飞最后，还未走到回廊尽头，便听见了轻渺的琴声，缓缓地在空气中回荡，而回廊尽头是一片青郁的垂柳，碧玉裁成的柳丝好像一道天然的屏障，遮挡住楚玉的视线。

　　那琴声是从垂柳林之后传出来的。

　　虽然是在初夏的中午，可在这园子里，却没有丝毫燥热的感觉，就连阳光也好像比外面的温柔了许多，清凉的绿意伴着微微的水汽，渗入呼吸之间，令人心旷神怡。

　　王意之不仅有钱，还很会享受。

　　在低垂的柳枝之间穿行，那琴声便越来越清晰。当三人穿过垂柳林，眼前豁然开阔之际，淡远的琴声却戛然而止。

　　楚玉放眼看去，只见眼前是一片清莹如翡翠的湖畔，湖中养着水草游鱼，湖面上漂浮着片片莲叶，莲花尚未绽放，雪白的花苞紧紧闭合着。偶有柔风吹过湖面，带来凉爽的湿意。

　　湖中有鱼，湖上有亭。

　　此间的主人王意之，以及另外三位上次在诗会上见过的青年，便在湖上修建的亭舍里休息。亭边有长桥与岸相连。

　　楚玉等人出林之际，便是琴声休止之时。亭中诸人的目光，都聚在萧别的手指之下。那修长的手指底下，一根断弦无力地贴在琴身上，而其他的琴弦，依然有细微的震动。

　　弦，断了。

　　一时间，众人寂然。

　　身为聚会主人的王意之靠在亭旁的梁柱边上，随口打趣道：“弦为知音而断，来者可是萧别兄的知音？”他在众人的最边上，因此也是最早发现垂柳林中有人行走的。

　　听闻此言，亭中的人都将目光投向了湖畔，萧别也抬起了冷若冰霜的眼。

　　亭子距离湖畔边的垂柳林也不过四五丈距离，因此楚玉三人甫穿出林，众人便看清楚了她的脸容。

　　王意之轻轻地咦了一声，眼中多了些玩味之意。而萧别瞧见楚玉，陡然面色变冷，虚按着琴弦的双手无意识地下压，古琴发出苦闷的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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