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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四

　　刘子业顺口道：“好啊，我答应你……呃，阿姐，你能不能再说一遍，是什么事？”

　　楚玉忍着怒，重复一遍方才的话，“我说，要我不生气也行，今后，你不可以因着自己的喜怒，随意杀死朝中大臣。”

　　刘子业没料到楚玉想的竟然是这个，忍不住皱起眉，眼神阴戾，有点儿焦躁地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阿姐你怎么变得和那些老头子一样爱唠叨了？”

　　他如此神情语气有些吓人，倘若换了从前，楚玉一定早就吓得闭嘴了，可奇怪的是，现在她看着刘子业，心里面竟然没有一丝害怕。她直直地盯着他，一字一顿地道：“陛下，你的国家还需要有人来帮你治理，倘若现在都杀光了，让谁来帮你治国？”她十分敏锐地感觉到，刘子业不会因为她的要求而发怒。

　　刘子业顺着她的话，想想觉得也是，便轻快地道：“也对，假如把人都杀了，那么那些事便都要我来费心了，累都会把人累死，阿姐，我答应你便是。”

　　他应承得极为随便，毫无诚意，楚玉知道能达到这个效果已经很好，便暂且停缓，不再进一步催逼督促。见刘子业还在拿脚踩动地面上的竹鞭，便和颜悦色地道：“那么陛下，对于那首歌谣……”

　　见她神情转柔，知道这风波算是过去了，刘子业心中高兴，便顺口把自己的计划说了出来：“我已经下旨，命令湘东王、建安王与山阳王三人前来建康，阿姐，这回你可不要拦着我，我就算不杀他们，也得牢牢地看紧他们，不让他们有谋反的机会。”

　　湘东王刘彧、建安王刘休仁、山阳王刘休佑，这三人都是刘子业，也同时是山阴公主的叔父。平时三人的关系都比较要好，所以刘子业决定一网打尽。

　　楚玉迟疑一下，默许了刘子业的行为，这三人应该是谋反的关键人物，倘若早早把他们囚禁，甚至杀死，也许将来便没有人敢出来夺刘子业的皇位了吧。

　　这个想法虽然自私，却是自保的本能。更何况，刘子业并未打算立即处死三人。楚玉也决定先看看这三位叔父，再决定下一步如何处置。

　　现在，她已经下定决心站在刘子业这边，先扫除谋反的可能，再接着慢慢考虑别的。为了这个目的，她不得不将对墨香的歉疚埋葬起来，冷硬地对自己说，这是理智的抉择。

　　时值七月，三王抵达建康。一个不落，甚至，还多了一个。多出来的那一个，是义阳王刘昶。

　　义阳王刘昶也是刘子业的叔父，楚玉头一次瞧见“昶”这个字时，还以为是“永日”两个字，但古时文字是竖行读的，她习惯性地按照现代横行的阅读方式看过去，感觉不对，愣了一下，即刻便反应过来永日两个字是凑一块的，不念永日，念“场”。

　　刘昶手握兵权，是一方刺史，在刘子业还没有继位前，刘昶就很不受自家皇帝哥哥的喜欢，时常被猜疑要谋反，战战兢兢地好不容易等到刘骏死了刘子业继位，他依然是被怀疑要谋反的首选。

　　皇帝这种生物的疑心病素来是很重的，更别说这疑心还带点儿遗传性质。这么折腾人会把人折腾出神经病的，尤其刘昶的神情还有那么点儿脆弱。有时，梦回午夜时，刘昶几乎也误以为自己真要谋反了或者已经谋反了。

　　在听到那首造反歌谣之前，刘子业最猜忌的对象不是别人，正是刘昶，以至于这位义阳王生活得十分痛苦，一言一行都小心谨慎，生怕给人拿住把柄。

　　如今刘昶做出决定，放弃自己的驻地兵马，回建康在皇帝身边待着，以消除刘子业的疑心。不过他没敢直接出现在刘子业面前，与三王一起面见刘子业的，是他属下的一位使者。

　　楚玉看到三王和使者时，正与刘子业在御花园的湖边欣赏荷花，虽然已经是秋天了，荷花却还没有凋零，平静的湖面上花朵清雅，别具情致。

　　等四人参见完毕，楚玉分别打量四人的外貌。几人之中刘彧比较富态，稍微胖一些，但白皙圆润的脸上眉目很是典雅，胡须修剪得整整齐齐的，显得雍容很有风度。刘休仁最瘦，像是一根竹竿，脸上带着笑，但又不太像是笑，感觉只是在活动面部肌肉。

　　三王的外貌都在基本水准之上，不过跟站在他们后方的刘昶使者比起来，却又逊色许多了。这位使者大约三十出头，相貌英俊儒雅，朝服穿在身上也显得风流倜傥，人往那里一站，就像鹤立鸡群的感觉，对比起来，好像他才是真正的王爷，其他三王只是他的随从一般。

　　然而让楚玉惊诧的并不是这个，而是这使者竟然是她认得的！

　　在她参加诗会之时，萧别刻意刁难她，曾有一个叫刘义阳的人给她说过话，虽然并没能阻止萧别，但楚玉还是有些感谢的。

　　而后来几次聚会，楚玉与这人虽不算熟络，但也算勉强认识，不料如今此人摇身一变，竟然成了刘昶的使者！这使者现在不叫刘义阳了，而叫蘧法生。

　　使者递交了刘昶回建康的申请，刘子业便撇开其他人不理会，先问那使者：“我听说你们家王爷要谋反？”

　　使者的思维回路很显然还在正常人的范畴内，没料到刘子业居然一开始就这么不客气地直接污蔑，愣神了好一会儿，才赶紧出言补救：“没有的事，义阳王对陛下十分忠诚，陛下千万不要听信那些流言。”

　　刘子业才不理会，只继续道：“他要谋反，你身为他的部下，怎么不阻止他呢？”

　　两人足足对话了一炷香的工夫，使者绝望地发现，不管他说什么，刘子业都一口咬定是他们家王爷要谋反。明明大家说的都是中文，每一个字都能明白，可联系起上下文，怎么看怎么不通顺，不光使者有这种感觉，楚玉也有同样的感觉。

　　刘子业没跟人讲道理，他根本就没理，他只是一个劲地说你要造反了你要造反了，没造反也硬说你造反了……这莫不是要存心逼反对方？

　　楚玉坐在刘子业的身边，手悄悄伸到刘子业的袖子下，紧紧抓住他的手，示意他不要太过分。感觉到楚玉的不悦，刘子业稍微收敛了一些，便没再继续逼迫，只对使者道：“你先留在这里，待我派人去徐州查探一番，也许真是谣言也说不准。”这才算是放过了对方。

　　让人给三王和使者安排了住处，等人都离开后，楚玉松开了刘子业的手，冷淡地问道：“你答应我的事，不会作废吧？”

　　刘子业心虚地看她一眼，小声辩解道：“我只是说不杀那三个人，但又没说不杀义阳王，阿姐你干吗那么在乎这些家伙的死活？那些外人值得你这么重视么？”

　　外人？是你叔叔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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