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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

　　我没有直接回答羲赫，只是凑在灯下小心地收着针脚。眼前突然了明亮许多，抬头，羲赫举着另一盏灯凑过来，见我看他，长长的睫毛一眨，给了我一个温暖的笑容。我的心荡漾开去，好似湖水的涟漪，久久不去。

　　我又低了头，一边收着针脚，一边慢慢地说："我何时说过自己要去江南啊？"说着，嘴角泛起了一丝神秘的笑容。

　　羲赫正盯着我手上的绣花，眉头淡锁："这绣花繁复精细，如此灯光，你的眼睛如何受得了？"

　　我浅浅地笑开去："这是黄婶急要的，明日要还给那李老爷，我今夜是无论如何都要补好了。"黄婶去了儿子家，不然她是不允许我这样彻夜不眠的。"

　　羲赫没再说什么，只是站在我的身旁，为我掌着那盏烛台，四周明亮了许多，我迅速地缝补着，又说道："我母亲是江南大户女子，后来嫁于父亲，但常常思念家乡。我年幼时曾随母亲回过江南外祖家。那是个春天，路途中的美景，我记忆犹新。那里景色明丽，柳杏将吐，桃花烟柳，风景殊胜，前傍绿水，后倚青山，山挑花夭夭，芬芳无边。那景色成了我日后所有梦幻的所在，我一直企盼着有一天，我能坐在那芬芳殊胜的桃李之中，观望面前的曲水兰船。"

　　羲赫的眼睛里似有星辰，那么明亮光辉，他怔怔地看着我："你要去的，就是那里。"

　　我点了点头："聪明如沈羲遥，若他真要找我，一定是走两条路，一条是我迷惑他设下的那个假象，往西北而行；另一条，就是江南，我孤身一人，一定会投奔亲人的，我的两位兄长均在朝中，唯有三哥在江南经商，那是我唯一能去的地方。"我半眯了眼睛，笑起来，"我心中的那个地方，只是大羲无边江山的一角，他找不到，也没有人知道，除了你……"

　　天亮的时候，黄婶回来了，我将那件已经补好的衣裳交给她。虽是按着宫中那件衣裳绣的，可是毕竟丝线的颜色和质地不如宫中的好，时间仓促，也只有五六分像了。黄婶小心地抚摸着那绣花，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很久，她才说道："谢娘，真没想到你还有这样好的手艺。这绣花，婶我可是从来都没有见过的啊。"

　　我挽了她的胳膊，柔柔地笑着说："婶，快拿去给那李老爷吧，可耽误不得。"

　　黄婶一边点头一边将其它洗好的衣服收拾在一个包裹中，走到门口，又回头看了看我："谢娘啊，你的丈夫回来了，你们是不是就要回家乡了啊？"

　　我没有想到她会问这样的问题，一时竟不知道如何回答，只是悄悄地低了头。

　　黄婶略有不舍地说："婶知道留不住你们，不过若是下江南，这天马上就凉下来了，若是下了雪，就不能走水路，旱路又太远，不如你们就在这里，明年开春再走。"

　　黄婶的眼睛里有期盼，我朝她笑了笑："婶，这事还要从长计议，如今我的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肯定还是要打扰婶一些时日的。"

　　黄婶点了点头，似是放下了心，转身走了出去。

　　走回屋里，羲赫站在门边看着面带憔悴的我说道："你一夜没有睡，去休息一下吧，不论去哪，睡醒了我们再商量。"

　　我素来不是贪睡之人，醒来的时候还未到晌午。可是家里一个人也没有，仿佛昨日里的羲赫只是我的一场梦幻。我披衣起身，黄婶去了市镇，不到傍晚是回不来的。可是，我的身上，分明还有羲赫的玄色披风。

　　黄婶家的三间屋子。南边一间是灶房，正中算是厅堂，北边的一间是睡房。屋前有个小院子，当中有石磨和水井。我在屋前屋后找了几圈，都没有看到羲赫的身影，直到晌午过了，还是不见他，心里不免焦急起来。

　　我正欲出门寻找，就见羲赫和一个男子向这边走来，仔细看去，那男子正是黄婶的儿子。

　　"谢娘，前夜里村子进来头野牛，毁了不少庄稼。我清早想告诉我娘别去地里了，可她已经去了市镇。这不，遇到谢兄弟，"黄婶的儿子憨厚地笑着，一面感激地看着羲赫，一面"啧啧"地称赞道，"没想到谢兄弟的身手这么好，只两箭就把野牛射死了。"

　　羲赫笑着说："没什么，以前在家乡，总出去打猎，这也是该有的本事。"他说着看了我一眼，"谢娘胆小，再跟她说，下次可就不许我去了。"

　　我释然一笑，有些责怪地说道："下次去便去了，只是要告诉我一声，让我着急。"

　　黄婶的儿子看着我们，"嘿嘿"一笑说："我先回去，晚上和娘过来吃饭吧，这野牛打死了，每家都能分几块肉的。"说完，便离开了。

　　我担忧地看着羲赫："没伤着吧，素闻野牛力大难训……"

　　我话没说完，羲赫轻轻地用手放在我的唇边，我睁大眼睛看他，他的脸在阳光下有极其明亮的神采："别担心我，这算不上什么的。"

　　傍晚时候，黄婶回来了，面带喜色，那李老爷不但没生气，还多给了她工钱。黄婶买了好多菜回来，他儿子前来请客，我们便打算去他儿子家。

　　羲赫不知从哪得到一身庄稼人的衣裳，换好了让我看，我不由地笑了起来。

　　"笑什么？"他有些不自在地看着我问。

　　我戏笑道："从前见你，都是锦衣华服，从没想过你穿了这样的衣裳是什么样子。如今看起来，还真有点不习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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