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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九


  叶少游又叹一声,道出往事。原来花叶二家是亲戚。花重早年与叶少游的姐姐叶柔有过婚约,但花重总以病弱推迟,以至叶柔年过二十都未出嫁。然而这并非叶少游真正所怒,叶少游所憎的是,他少年为仕途失意的花重解闷聊话,却发现花重与他道不同,截然不同。所谓的南越名士,心肠又毒又硬,南越国有几条人命都与花重脱不了干系,二人逐渐疏远。后来叶柔二十二岁病故,终生未嫁,花重心再硬,也觉得对不起叶家,对不起叶柔。心存歉疚的花重便暗地里想方设法对叶柔的胞弟叶少游好,对叶氏一族好,这更令叶少游反感,所以他常年漂泊他国。

  几年的游历,使叶少游放下了憎恶花重之心,偶尔也会书些旅途见闻,投寄花重。身陷唐洲的叶少游,自觉处境不妙,便寄书花重转给叶氏唯一武者,叶道人。信上他并没有提及危险,只在结尾道了一句唯恐迟归,勿寻。叶少游担忧的是叶道人前来唐洲,与西秦国师为敌,结果花重私自拆阅书信,动身大杲。接下来叶道人收到书信,又见花重离了南越往大杲,叶道人便认定叶少游身陷大杲而非西秦,连花重都动了,一定是大事了。叶道人另找南越谋士合计,便有了南屏山之约。

  以前我只觉着叶少游出身寻常南越士族,并非受器重手握权势的风光贵族。但笛仙叶叠却引发了南越士人阶层的力量,无论花重还是为叶道人出谋划策的幕后士人,显示的都是南越士族的力量。相比大杲的骁勇国风,南越是柔韧不屈的士人风骨,一武一文。可惜的是,国力的发挥,起决定作用的是君王。

  我亲自送叶少游出宫,出盛京,陈风始终尾随丈外。我思来想去,始终觉得不妥,便唤来陈风,问可有人暗中护送,陈风点头。这当头叶少游若死,或再消失,对西日昌就是打击了。

  陈风退后,我对叶少游道:“此际,你一人身系两国武界,在见到叶道人前,一定要小心谨慎,休要心慈手软,不杀人至少也要自己安全。”

  叶少游勉强点头。我与他也再无别话,道声珍重,我转身。叶少游在我背后道:“此去经年,真是别了,好自为之。”

  我苦笑了下,和这人从来不对盘。

  春寒料峭的时日,叶少游归故里,花重属盛京。我细细与西日昌说了地牢话事。早年得罪花重的小人谄臣,都无好下场,花重行事隐蔽手段高强,若非叶少游托出,压根儿没人想到会是花重做的。大杲帝皇思索了很久,得出的结论与叶少游一样,花重不走正道,或者说不走寻常道,而这一点西日昌极喜欢。

  我们床头私语,他厚着脸皮在我身上边蹭边道:“还是我的西门厉害啊,出一趟远门,惹出那么大动静不说,还送来一个花菊子。”我知道说什么都毫无意义,现在祸害中意我,什么都是我好。花重到底在想什么,估摸只有他自己门清,而西日昌也不好利用。我心内感慨着,再一次好好用了祸害。

  这一段时日,西日昌夜归只有两种情形,一是疲软浓倦,二就是兴高采烈,前者占大多数,看来罗玄门果然没有弱者,西日昌要打赢他们并不容易。一日西日昌高兴地说漏了嘴,“打赢了我,再听你的杀人琵琶,若连我这都过不去……”我追问,他笑换话题,“你安心先跟着答喜,答喜什么时候说行,我们就一块儿去南屏。”

  我偶尔会去拜访徐端己。田乙乙聪颖美貌,聪颖美貌的女子大多虚荣,给足颜面,她便安生了。

  白日的大多时光,我都在月照宫跟随答喜。某日,我忽然瞧见了有一阵未见的蒋贵人,发现她比之初入宫廷,神色安详多了。聊了几句,才知道自从孙文姝搬出昌华宫后,两人走动更方便了,加之孙文姝颇有人缘,家世又好,与几位新晋才人关系都不错,蒋贵人多了几位说话的,心情逐渐转好。

  与我说话,蒋贵人依然拘谨,我也不为难她了。说了阵后,就与之告辞。回到昌华宫,胥红来见,捧了一大叠抄书的女诫。她不来找我,我都忘了。夸了她后,小女子眉间含喜,嘴上却谦词连连,看来她该多抄抄书。

  春光明媚,我身旁的一切仿佛都很光亮,宫外的事似乎西日昌也办妥了。大杲、南越两国联手,压制住了江湖纷争,鼓吹友邻睦爱。此外,周怀梦又苦了好几日,南越王遣使又赠新婚夫妇大批礼物,西日昌要回礼,回礼就要找他。

  南屏山的事就此不了了之,叶少游回去了,叶道人没道理再揪着不放,两国的君王也礼尚往来翁婿亲爱,江湖的一切都显得那么和谐平静。可是,不平的永远是人心。

  与西日昌的一种说话方式吻合,一日黄昏后,我回到寝室,案上镇着一封公文。我打开一看,方知原来这日一早,西日昌便出了盛京,他命我与陈风驻守宫廷,朝廷上的事则由邰茂业等重臣打理。

  “骗子!”我几乎撕破了文纸。他说漏嘴的话根本是谎话,从一开始他就不打算带我去。他在平静琐碎的时日中,突然抽了我一冷子,自己走了。

  我急急赶往月照宫,答喜也已离去。蒋贵人畏我神色,哆嗦地道:“答宝林要我转告你,不准离宫!”

  我斜她一眼,她手扶墙壁。

  走出月照宫,陈风悄然尾随上我。我恨恨地问:“陛下究竟想做什么?”

  陈风道:“大人不必担心,照陛下的吩咐做就是了。”

  我心暗咒他铩羽而归,嘴上却问:“你可知陛下如何打算?”问了却白问,陈风是一问三不知,他只知看紧我,西日昌不愿我去南屏。

  我又去了太医院,二苏都不在。陈风不问他就不说话,一直跟着我。

  顺着太医院的回廊,走过御林,穿过水榭,天色已黑。最后我伫立阆风湖畔,静静地思索。我究竟该做什么呢?他不要我去,我就不去吗?我去了是何意义?何时我如此挂念他的安危?他自己也说了,他不打没把握的仗。

  对着阆风湖,我忽然一笑。管他那些个,我姝黎何时这么婆妈,这么举棋不定?想去就去了,他一句不准,就挡得住我吗?

  当断则断,处事要果决。再说我又不是为他去的,我就是看看他死不死,如果危险我就出手,不危险我看看戏而已。绝世高手对决啊,平日里如何看得到?遵他命不掺和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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