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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阮梦华没有言语,自顾自吃着宫侍奉上的精食。船行几日,她的胃口始终不好,这会儿饿得狠了,且宫里御厨手艺实在好得很,她举箸不停,吃得津津有味,吃完正想让人再添上半碗玉粳米,抬首才想起殿中的宫侍均已被母亲屏退,只得作罢,叹息道:“此事已成定局,母亲说这些又有何用,可是担心我会行事失德?”

  她在“失德”二字上加重了声音,唇角微翘,话中暗讽之意令风华夫人头痛不已。这个女儿似乎一朝变得不好相与起来,从前她为人乖巧,因每年在上京待的时间不长,在所有人眼中,阮梦华性子讨喜,会说话,连宫中的老太妃都喜欢叫她去陪伴。即使阮家上下对她的态度暧昧不明,有意冷待,但她从来不计较那些,对每个人都和颜悦色。总的来说,她生性纯良,即便是将来为她正了名,也不用担心会是生事的主儿。

  风华夫人虽然与阮梦华不是太亲近,但也不希望从此让母女离了心,她认为最好的补偿就是接她回来,容日后再慢慢与梦华亲近起来。想到这儿她觉得心中舒坦了少许,儿女情长之事很难讲,非得梦华自己想通才好。

  她走了,却不知阮梦华刚吃下的饭食全涌了上来,堵在心口不上不下,说不出的难受。

  深宫里行走规矩极多,多到让阮梦华的脸色越来越不好看。讲了半天的怀姑姑察言观色,知她心情不好,末了叹道:“老奴多嘴了,梦华小姐如何会不知道这些?子夜皇宫您处处可以去得,再有禁制也用不到您身上。”

  真是太看得起她了,阮梦华含着微羞的笑,连声说不敢,又叫了鸣玉把给怀姑姑的礼包呈上来好让她带上,恭恭敬敬地送出紫星殿,站在门口看着渐渐暗下去的天色,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秋风袭来,吹得她衣裾飘拂,沉玉上前围着自家小姐转了两圈,突然叫道:“小姐,你那件披帛哪儿去了?”

  她此刻才发现阮梦华身上只剩下船时穿的衫子,那件镶着宝石的披帛却没了。

  阮梦华咬着牙道:“兴许是我命薄,用不起此等贵重东西,竟叫人给占了去。”

  沉玉自然不信,她家小姐回回出门不能带太多钱和值钱的玩意儿,回家时必定钱也光光物也光光。当下她悻悻地道:“这世间还有谁能比得上小姐命贵?说不得又是充大方地送人了。要我说,您存不住好东西。”

  哪知这句常有的抱怨却触动了阮梦华的心思,她幽幽地接了句,“是你家小姐我没用。”

  说罢她转身回屋,留下沉玉在那里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其实两个丫鬟在外面也听到了一些二女易夫的风声——邵家早已对外宣扬了邵之思即将迎娶阮家大小姐阮如月一事,连婚期也已定好,根本没人提起阮梦华。二女易夫,姐姐抢了妹妹的未婚夫婿,而妹妹又不是一般人,此事让人想不通之余,又觉荒唐,都拿来当茶余饭后的谈资。这便是为何慕容毅去迎接阮梦华时欲言又止的缘故,他却不知,此事早有人写信至杏洲,阮梦华因而早就心中了然。

  然而早就知道又如何?她既不能冲回上京去质问邵之思,也不可能阻止与这件事有关的人的各种心思,于是看着这事走到如此地步,如今倒好,各取所得,各了心愿,至于她,此刻已身在深宫,这样的恩宠还能让她说出什么话吗?

  紫星殿宫侍成群,来向她请安时跪了一地,把鸣玉与沉玉唬得闭紧了嘴巴,话都不敢多说半句,有心想多陪她一会儿安慰她,却被她撵了下去。

  四下无人,她独自在殿外最大那株月桂树下徘徊,想着今日进京后的种种。凉风阵阵,不时有细碎的小黄花掉落下来,有些簌簌地掉进她发中衣里,清香萦绕不去,脑中浮现最多的一个人,偏偏是那个在殿堂上垂首不语的邵之思。

  原就是个没有寄托的人,曾把那个少年的名姓深深镌刻在心底,为有个人在心中记挂和能有个让自己记挂的人而喜悦、心动,他在上京,而上京是她自小便极其向往的地方,到后来他便是上京,上京便是他。如今她终于回来了,可是他却不见了。

  下月初八便是他与阿姊的婚期,真快,她什么都来不及做,也什么都不能做,只能待在这间华厦里,等着他迎娶自己的阿姊。

  “你哭够了没有?”

  头顶突然有人发问,声音好听得不像话。

  她吓了一跳,讶然拭去泪水,抬头看到枝叶间探出一张人脸,在月色下朦朦胧胧如梦似幻,一时间迷茫不已:世间怎么可能有如此美丽的男子,莫不是花精?

  阮梦华仰头与他对视着,慢慢看清他并非什么花精,却是一个身着月白衫子的男子横卧在老桂树的粗枝丫上,探着头在冲她说话。

  那人见她只知发愣,微微一笑,也不见他有什么动作,人影一闪已经站到树下,掸掸衣裳,拂去满身的桂香露水,如同在自家庭院里一般,说不出的潇洒自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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