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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邵之思终于开了口:“梦华,我听说那盆玉色烟花……已经不能活了?”

  居然是为了这等事!她暗恨自己竟在期待他能为毁约一事做个解释,哪怕只有只言片语,也可稍解她多时的郁结,可是他没有,竟只是单单为了一盆花而来,并且有质问之意。是,当初是他亲手交给她,要她用心栽培,可是她践约归来,送花之人却已成陌路,空留着那花又有何意义。

  “不错。怎么,邵公子又待如何?莫非真要为此事为难我阮家母女?你不是说此生得阿姊相伴便是幸事嘛,莫非邵公子又要更改心意?”她此时只想极尽嘲讽之意地拿话伤他,叫他不好过才行。

  只是邵之思岂是轻易会被伤到的人,他怅然不已,“我从没有这个意思,只是想让那盆玉色烟花能好好儿地留在你身边。”

  她往前走,他跟前两步,她停下,他也停住,只是不敢离她太近,看她烦躁地揪着枯叶道:“没那个必要,是谁的东西,我一定会还给谁,只不过那花没福气,见不到你了。”

  “你可知……”他欲言又止,一脸担忧地看着她,垂了首道,“我也是为你好。”

  若是邵之思不见她这一回倒也罢了,本来二人之间也无山盟海誓,大不了就是面子上不好看些。可他偏偏说是为她好,叫她气不打一处来,都这样了还叫为她好,真正好笑!

  母亲说将她自小养在杏洲,是为她好;怕被人知道有一个她,六岁前不闻不问,也是为她好;准许她一年回一次上京,更是为她好。他们都是好心好意,可她真不知有多好。

  她一言不发地垂下头,看到一角蓝袍微微飘拂,他还是喜欢穿着蓝衫,在杏洲之时,她可是时时想起这个一身蓝衫的少年,不想一朝回来,他却要与阿姊成亲了。

  亏得她还年少,算不上情根深重,往日那些朦朦胧胧的念头也因他殿前对阿姊的承诺而断绝。心中固然怅然若失,但仙有仙命,人有人命,他邵之思要喜欢谁便喜欢谁吧,既已成事实,她也不是个不大方的人。她想了想道:“若无他事,我便要走了,下月初八邵公子便要与阿姊成亲,你我不好再如此单独会面,就此别过。”

  要是让阿姊知道他们曾在宫中相会,再闯进宫闹腾,她可应付不来。

  他似未听见,犹自眉峰紧锁,末了道:“我听闻沧浪国之北有一奇域,盛产奇花异草,不知那里可会有此花?若有,我定去求来花种,你莫要再轻易将它让出。”

  她立刻接道:“有自然好,邵老太君也不必为难阮家,大家欢欢喜喜地操办婚事、和和气气地做亲家。我是不要的。”

  莫名其妙,干吗非得要她养着那东西,莫非他想着还留份情在她这儿?有道是:一枝一叶总关情。从前想到这句她会有种淡淡的喜悦,现在嘛,只觉肉麻。

  这般斩钉截铁的话让邵之思微眯了眼眸,眼前的少女神情略带不耐,灵动大眼东看西看就是不落在他身上,不禁有些颓然,那一日他说的话足以让任何一个女子难堪,只怕再难挽回。如此也好,终有一日,他会做出让她更恨更恼的事,到那时不知还有无机会这般相对?这几年她越发大了,要见她一面还得等秋日回京,见了面也说不了几句话,其实他明白,她并不曾如他一般真正情动,不过是两人有一个口头婚约才觉得他亲近。

  子夜国的女子善歌,无论尊卑贵贱,敲起牙板便能唱上两句:“上京长梦思郎夜,明月只知照离人……”

  朗日晴空,邵之思的心中却莫名响起两句月下离人的唱词,那几年冬日每回送她离开上京,在渡口总能听撑船的阿姑替人唱起离歌,直唱得船上船下俱是悲凉,一如他此时的心境。

  子夜宫建宫年深日久,处处花木幽深,阮梦华离了邵之思后急急一阵前行,来时那个小宫侍早已不见,刚刚与邵之思相见那处过于偏僻,没有了人带路,她竟分不清东南西北。这一池子水清澈如镜,与来时瞧见的镜羽宫那池是否相同?她拿不定主意该怎么走,偌大一个深宫,走了半天不曾遇上一个宫侍。

  忽然听到一阵阵压抑的抽泣声,还有人在低低地劝慰,“莫要哭了……主子心情不好,日后……”

  她循着声音找过去,只见两个小宫女蹲在一块湖石后说着悄悄话,其中一个哭得鼻子眼睛红彤彤的,花绢手帕湿得能拧出水来,正伤心地往下掉金豆,泪眼蒙眬中看到湖石上探出一张俏脸,吓得一口气噎在胸口,指着阮梦华说不出话来。

  “你们是哪个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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