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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寝殿的窗纱都是新换上的,如蝉翼般轻薄,透着淡淡的天青色。案几上搁着一碗冰镇雪梨,白釉瓷碗外边沁出细密的水珠儿。司马棣一手抹去了水珠儿,手指尖顿觉冰凉。司马银凤轻轻摇着团扇,司马棣亦觉得闷热,命人去将门窗敞开。司马银凤却道:"皇上,身子刚好更加不能受风,怎可如此大意?开起三两扇通通风即可。"

  司马棣垂目望着她小指上纤长犀利的景泰蓝护甲,答:"只是担心姐姐嫌热。"

  司马银凤用竹签叉起一块雪梨递过去,道:"皇上乃一国之主,只需了解自己的温饱,其他人的,自可不必忧心。"

  司马棣接下吃了,头愈发低垂,"姐姐,朕错了。"

  "知错能改才善莫大焉。"司马银凤伸手托起他的下巴,薄唇被阳光映得滟滟生光,一张一合道,"皇上可记得,什么叫分寸?看来李尚宫太大意了,疏于职守。"

  "朕……"司马棣喉口一紧,半晌发不出声。

  司马银凤蹙眉道:"上官嫃是什么人,皇上似乎记得不牢。不然,怎么三番五次因为她没了分寸?这次更加离谱!父皇在天之灵若见你如此不分轻重,如何能安息!"

  司马棣抿了口水,辩解道:"朕不小心睡着了,并未听见宫人们叫唤,否则怎会在冰冷的山洞里睡一夜?"

  司马银凤质疑,"真的未曾听见还是你置若罔闻?皇上睡觉向来很浅,连廊里有脚步声都会被吵醒,何况林总管带人在德阳宫喊了一整夜?"

  "真的不曾听见,朕也不知为何睡得那样熟。"

  司马银凤双目眯了起来,留下一道狭长的缝隙。司马棣坦然与她对视,咬牙道:"朕不小了,不该让姐姐忧心操劳,今后必定将姐姐的教诲谨记于心。"

  "姐姐今生只为你忧心、为你操劳。你的喘疾很轻易便能让人利用,成为谋害你的利器;更有甚者大胆行刺,要除你而后快,上次若不是那只猫,姐姐真的要愧对父皇母后了。身处帝位,必要懂得以帝王之术驾驭群臣,包括后宫。且不说上官嫃的身世,皇后是你的后宫之主,却不是你的妻。况上官敖和公孙权之间的博弈还未有结果,上官嫃不过是个牺牲品,会不会名留史册都没定数,你对她的这般心思,恐到头来伤了自己。未免你泥足深陷,姐姐狠心一回,若你不做个了断,别怪姐姐下手。"

  "姐姐!"司马棣轻呼,"你要对她怎样?"

  "那要看你对她怎样了。"

  司马棣咬紧牙关,瞳孔愈发显得深邃,一字一句道:"朕向母后起誓,在亲政之前,绝不踏进配寝殿一步。"

  白釉瓷碗里的冰块渐渐融化,淹没了剔透的雪梨。残留的丁点冰片欲沉欲浮,最终也化于无形。夏天才刚开始就这样热,恐怕很难熬了。

  东廊花园里栽上了一排四季常青的大树,枝叶稀稀疏疏。几个孩子悄悄踩着草地过去,鞋上不免沾了些黄黄的新土。墙角的大缸已经被搬走了,青藤被大雨洗得碧油油的,在烈日下反着光。

  査元赫指了指墙角,轻轻说:"就埋在那里了。"

  上官嫃反问:"你记得清楚吗?"

  査元赫拍拍胸脯,"真的,皇帝舅舅告诉我的。"

  "那好。"上官嫃从元珊手里接过小篮子,踮着脚小心翼翼走过去,顿了顿回头问,"这里吗?"

  査元赫挥挥手,"再往前一点儿!"

  "这里?"

  "再往前一步,好了。"

  上官嫃一想起小元便伤感起来,眼眶泛红。她提起裙角跪在草地上,将小竹篮里的碗碟端了出来一一摆放好,末了还从怀里掏出一炷香。元珊忙打开火折子,点上香。

  査元赫俨然是个尽忠职守的护卫,谨慎地在望风,生怕有人来打扰。几声轻微的啜泣传来,査元赫侧头凝望那个角落,见上官嫃肩膀抽动,发髻周遭那圈烟霞色的流苏头饰都在颤抖。他很想走过去摸摸她的头,于是不自主地迈开了脚步。刚走到一半,突如其来的一声呼喝打断了所有人的思绪。

  "什么人在那里烧东西?!"戴忠兰隔着树枝看不清人,只顾高呼。

  元珊闯了大祸一般吓得脸煞白,拉起上官嫃就跑,査元赫情急之下只得跟着一起跑。岂知上官嫃跑了几步便想起了遗留在墙角的东西,拽着査元赫大叫:"小篮子!小篮子!"

  戴忠兰这才听出了是皇后的声音,垂着双手过去请了个安,跪下,"奴才无意冒犯皇后娘娘,请娘娘恕罪。"

  上官嫃手里还拽着査元赫的袍袖,傻愣愣地望着戴忠兰道:"平身。"

  査元赫挣开她,趾高气扬,"小兰子,你不在寝殿伺候皇上,跑这儿来做什么?"

  "奴才去拿点茶果,见这边有烟,于是过来看看……虽然鬼节快到了,可是宫中严令禁止宫人私自祭拜,奴才还以为有人违反宫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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