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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


  御花园中静谧无声,宴席估摸早已结束,热闹散席之后更显冷清。

  上官嫃踏着绣履,直觉得草上的露水浸入鞋底,丝丝凉意钻了上来,弄得她酒醒了大半。菊花的淡薄香气飘荡在太液池四周,上官嫃精神一振,觉得心旷神怡,便往池边的台阶迈下去。

  银月如钩,夜幕中偶有深色的浮云飘过,遮住了月光。台阶边沿,竟有一个深蓝的身影,正举壶就口,喝得畅快淋漓。

  上官嫃从他背后打量一阵,迈着极轻柔的步子过去唤他,"世子,今日宴席上的酒不够喝么?"

  司马轶险些呛着,回头却用一种平和的目光看着她,"是你。"

  "还记得我?"上官嫃微微一笑,站定在他身后。

  司马轶神情颇为认真,"如何不记得?你说再遇见的话,会告诉我你的名字。"

  上官嫃歪着头想了会儿,说:"我叫小环。"

  "你怎么认得我?"司马轶将酒壶搁在脚边,却没放稳,酒壶骨碌碌转了两圈便扑通滚进池里去了。

  "你喝太多了吧?"上官嫃提裙在他身边坐下,司马轶温和得让人觉得浑身轻松,"我当然认得你。方才在宴席上还见着你了,不过只瞅见一眼,后来你走了么?"在上官嫃的印象里,每次宫宴司马轶都远远地坐在一角,极不显眼,甚至不会单独上来敬酒。正是如此,他才不识得皇后的面貌。

  司马轶点点头,笑容敦厚,"我称身体抱恙,早早回来赏菊了。"

  上官嫃嘴快地接道:"欺君之罪。"

  "你呢?小小宫娥不守宫规,夜深了还乱跑。"司马轶忽然伸手从她外衣的腰带上拽下一块玉牌,待上官嫃反应过来上前去夺,他已经看清了牌上的字,嘿嘿笑起来,"元珊?你是德阳宫的人,那不是伺候皇上么?"

  上官嫃生怕露馅,眼珠子转了转,"我是德阳宫的,不过是伺候娘娘的。"

  司马轶无奈一笑,"你上次骗我说是看守章阳宫的,方才还说自己叫小环,全是谎言。"

  "不是,不是!"上官嫃急着摆手,"我的小名真的是叫小环。"

  "好吧,算你只撒一个谎。"

  "什么啊……我是撒谎了,那是因为……"

  他们似乎把彼此都当孩子了,说些天真而小气的话。司马轶不善言辞,性子也懦弱,言语针锋间,上官嫃无疑占尽上风。不过二次见面,他们相谈甚欢,或许是年岁相仿又同样远离至亲的缘故。

  远远传来模糊的更声,上官嫃惊觉该回宫了,匆忙与司马轶道别。一方绢帕被她遗落在台阶上,司马轶瞥见,只笑一笑,自己抓了起来藏在衣袖里。

  心中不期之事往往来得特别快。秀女大选,上官嫃坐在司马棣身边,眼睁睁地看着一个个如花美眷被选入后宫,却只能微笑,假装大度和欣喜。

  前些日子,公孙权派人秘密传话给上官嫃,叫她扶公孙慧珺一把。上官嫃隐约能忆起儿时曾和自己一起荡秋千、唤作慧珺姐姐的玲珑女子。既是姐姐,又是外祖父嘱托,她无法置之不理。

  三尺见方的白玉砖拼接无缝、光洁如镜,四周雕琢出如意云纹团。殿内掌了灯,洋洋数百支花烛,衬得无数佳丽衣裳精美、珠翠耀目、潋滟生光。秀女叩拜,衣裙和珠翠首饰发出轻微的窸窣声响。戴忠兰捧着册子念道:"公孙慧珺上前觐见。"

  只见一抹浅绿色的身影款款向前,上裳下裙的云雁宫装,凸显出姣好的身段,腰肢细软,迈起步子来婷婷袅袅。她头上只簪了朵布绒花,花底下缀了细细的银丝流苏,别无它饰。上官嫃望着她的发饰有些发愣。

  选秀女子大多打听了皇上喜好,投其所好来装扮自己以讨皇上欢心。皇上宠过的宫婢为数不多,但也能瞧出些意思。只是还没有哪位秀女会依照皇后的喜好来装扮自己,况且,众所周知,皇后并不受宠。

  上官嫃微微侧目打量司马棣,心中不由为公孙慧珺捏了把汗。只见司马棣凝视她许久,最终赏了块玉牌。公孙慧珺双手接下,笑如春水,"谢皇上。"司马棣似乎对她格外留意,眼中流露出一种前所未见的温暖目光。上官嫃心底一滞,仿佛天塌地陷般绝望。可她仍然得镇定自若,端然演完这出选秀的戏。

  蓝田玉池,注以豆蔻之汤,四周纱帐倾垂,宫绦明穗拖曳在微微沾了水的白石地上。莫尚仪坐在玉池的末端边沿,时不时舀一瓢热水往池中注,盯着宫婢们伺候皇后沐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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