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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不弃啊,老夫人昨晚听说你出走,伤心得一宿没睡好。她直说和你有缘,一直把你当亲孙女看待。以前让你住在菜园是顾及你和阿黄感情好,如今阿黄不在了,你就搬进内院来,以后就陪在老夫人身边,你说好不好?"林老爷温和地看着花不弃,眼里居然充满了柔情,他轻声哄道,"好孩子,叫声干爹。"

  林老爷的话骗骗无知的小丫头可以,怎么骗得了她?林府收留她和阿黄,她一直感激,好歹赏了她一碗饭吃。至于林老夫人对她有感情,她要是相信,那她白再活一世了。林老夫人更看重林府的善名,而不是和她的感情。花不弃相信,这其中另有隐情。

  如果她说高攀不起会是什么后果?花不弃觉得自己没有选择的余地。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进了药灵庄,轮不到她说话。

  她突然想到林府中人都说她是狗娘养的,阿黄是她干娘,林老爷是干爹,有趣。她扑哧笑出声来,满脸喜色,大方清脆地喊了声:"干爹!"

  林老爷如获至宝,高兴地应了一声,对儿子们说:"玉泉、空青、石英,还不来见过妹妹!"

  三位林少爷笑眯眯地喊了声妹子。花不弃也甜甜地叫了大哥、二哥、三哥,亲热得仿佛早就是一家人。

  林老爷满意地笑着吩咐道:"你们几个送五小姐去四小姐的萃英园。不弃,丹沙只比你大一岁,你就叫她姐姐好了。她已经叫丫头把你的房间收拾好了,你先住在她园子里。如果不习惯,干爹再嘱人收拾一处院子给你住。"

  反正住内院比住菜园狗屋好,当老爷的义女比当丫头强,走一步看一步好了。花不弃满口应下,甜笑着跟丫头走了。

  萃英园在药灵庄二门里头,取芳华群聚之意。药灵庄依山脚修建,独独萃英园这里有处天然的温泉泉眼。有温泉滋养,四小姐林丹沙在园子里移种了不少名贵的花木药草。若说冬天还能看到芍药牡丹开,也只有萃英园才有这样的奇景。

  花不弃在药灵庄七年,头一回踏进萃英园。月洞门一开,她不由自主地赞了声美丽。

  迎面一座小巧的木桥,温泉水从桥下流过,水流半隐在雾中,却绽开了几朵白荷。地上已经素白一片,远处屋宇却被姹紫嫣红的花木围着。想必是温泉水被引着七曲九转,那层水雾淡淡地散布在园子里,衬得园子仙境似的。

  穿越十三年,花不弃第一次看到这样漂亮的景致,脱口而出道:"还是做小姐好啊!"

  陪她前来园子的侍女芳华本是在萃英园侍候四小姐林丹沙的,听到花不弃的话便掩口笑道:"五小姐如今也是小姐了!"

  芳华将小姐二字咬得极重,带着眉毛也往上挑了挑。

  是啊,菜园里的打杂丫头,狗娘养的臭乞丐,如今成小姐了。若换了自己,何止满嘴冒酸气,牙早就被酸倒了。花不弃心中腹诽,再一次笑弯了眉眼道:"芳华姐姐伶俐可人,要是能做不弃的丫头,这小姐就当得更舒心了。"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何况,你最多趿了双拖鞋。她想到这个便无视芳华气绿了的脸,耸了耸肩便进了园子。花不弃现在好奇,素来鄙视她的四小姐林丹沙嘴里会冒出什么气来。

  耳边随即响起一声娇呼:"不弃!"

  声音甜美娇柔,腻得花不弃摸了摸手,生怕鸡皮疙瘩掉在了这么美的园子里。她一转头,看到林丹沙盛妆而出。

  林丹沙明年才及笄,头发没有挽髻,从额心中分,在左右分别拢了些发丝编了两根细辫子,在脑后成一束用丝带扎起,直垂到腰间。勒了条粉色细珍珠编就的抹额,衬得眉目如画,肤色白皙晶莹。她穿着粉红色的小夹袄,系了条绣梅的湘裙,腰间丝绦上压裙的玉佩随着她的走动撞击出细小而清脆的声响。

  真漂亮!真……是被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娇娇女!花不弃低头瞧了瞧自己身上的青布棉袄,想起这些年的生活,羡慕嫉妒自怜的心思一股脑儿全涌了上来。瞧到芳华脸上不屑的表情,花不弃扬起笑脸就拜了下去,"不弃给四小姐请安!"

  林丹沙拉起她,嗔怪地说道:"爹都说了认你为义女了,还不快叫姐姐!"

  花不弃在市井长大,揣摩人心岂是林丹沙可比。她笑嘻嘻地说道:"蒙老爷不嫌弃,对不弃这样好,不弃已经很知足了,哪敢真和小姐一般平起平坐。"

  林丹沙对花不弃的态度很满意,仔细比较了一下花不弃与画中女子的神情,果然相似。想起父亲的嘱咐,她心里总算舒坦了。林丹沙露出笑容责备地说道:"既然爹已经认你为义女,你也改口叫了义父,还与哥哥们见了礼,怎么偏就和姐姐生分?这样的话以后莫要再提。姐姐领你去梳洗打扮。"

  说着林丹沙示意花不弃跟着她进内院。花不弃瞟着林丹沙的背影更是惴惴不安,以林丹沙的骄纵性子,应该一进来就给她下马威才是,然后自己服软示弱给她台阶下。照以往,林丹沙必会吩咐她,在园子里当丫头,出去见客才端起小姐身份的。怎么一家人都像被雷劈傻了似的?

  花不弃一边环顾园内美景,一边甜甜地说道:"姐姐人漂亮,园子也布置得像仙境。听说来提亲的人把药灵庄的门槛都踏破了,不知道什么人有福气能娶到姐姐!"

  林丹沙下巴一抬骄傲地说道:"没一个瞧得上眼的,那些来提亲的人全叫爹回拒了。"

  看她神情、听她话里的意思是没有定亲?花不弃更为不安。林老爷认自己做义女目的何在?怔忡间,林丹沙已带着她走进了园子里的一处亭阁。推开雕花木门,一股温热的水汽直扑出来。屋里热气氤氲,正中砌有一个浴池,靠墙是温泉泉眼,热水汩汩冒出,从一只兽头中泻进浴池,又从另一侧的兽口流出。此时池边放置了一只大木桶,里面溢出药香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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