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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许昌平再回来时,依旧是那副在官的打扮,施施然进得屋来,微微一笑,四下里一环顾,朝定权深深拜倒,道:“臣见过殿下。”定权这回没有起身,只是抬了抬手让座道:“许大人请吧。”许昌平亦不再推脱,道了声谢便撩袍坐了,笑问定权道:“殿下召臣,可有教旨?”定权嘴角一扬,轻轻笑道:“许大人何必如此,孤不过心有疑惑,请教大人而已。”许昌平道:“臣不敢言教,殿下请讲。”定权用碗盖拨了一下杯中浮茶,却并不去喝,举着杯子问道:“李柏舟的别号,大人从何处得知的?”许昌平听了,“扑哧”一笑,道:“臣当殿下要问什么,原来是此事。李氏的这个别号,知者确乎寥寥,臣一芝芥小吏,不过偶然闻之。只是恕臣直言,殿下最应该问的,和最想问的,应当是臣走时说的那几句话吧。”

  定权见他必不肯讲,一时也无奈何,便道:“大人既回来了,不妨便说说吧,孤洗耳恭听。”许昌平见他面上神色颇为轻慢,遂跪倒正色道:“殿下如是真心想听,臣虽鄙陋,亦愿竭涓埃以报君侯。但若是言者谆谆,听者藐藐,则请殿下恕臣无礼,臣还是告退吧。”说罢站起身,转身便朝外走。定权倒不想他如此,将他叫来,心中诸多疑惑非但无解,此时更觉得此人言行怪诞,遂起身拦道:“是孤的不是,大人还请留步。”吩咐侍者道:“为大人奉茶。”又亲自扶了许昌平的胳膊,引他坐下,微微一揖道:“是孤轻慢了大人,大人切勿介怀。”许昌平忙还礼道:“臣不敢。”定权接了茶,放在许昌平的几案上,又屏退众人,笑道:“大人高论,孤方才亦稍作了思量,首一二条,还稍得解,唯最后结赵王一事,还请大人教我。”许昌平又道了声不敢,才一一陈道:“陛下与殿下的事情,臣也略知一二分。且不论其间是非曲直,单单陛下为父为君,殿下你这几年做的,便是大大的不该。”

  见定权沉了脸,许昌平冷笑一声道:“臣知殿下有话要说,但请殿下听臣讲完。陛下为父,则殿下子逆父为不孝;陛下为君,则殿下臣逆君为不忠。若是殿下最后得承大统,万里同风,史笔捏在殿下手中,这终究算不得什么。但如今江山仍是陛下的,殿下就不怕一个不忠不孝的帽子扣将下来,辱身生前不说,百世之后,谁还知道今日之事,谁还会知殿下亦有苦衷有委屈,知陛下亦有不公有疏错?臣亦深知父慈方子孝,兄友方弟恭。可这普天之下,同臣作如是想的又寻得出几人?

  “殿下一味只是面上强硬,除了授人口实,可有半分用处?恕臣直言,殿下欲成大业,以后在陛下面前,这为臣为子的本分,便必须尽到十分,若是教人从这上面挑出疏漏,则臣甚为殿下不值。”

  定权抚了抚头,叹道:“孤也想到了,只是孤便是如此,父皇也未必肯信。”又想起那日从中宫传出的话,不由冷笑了一声。

  许昌平看在眼中,道:“陛下信否,决于陛下。殿下为否,决于殿下。臣说的本就不是一码事,还望殿下三思。”

  定权道:“是,孤受教了,大人请接着说。”

  许昌平道:“此为一。二者,殿下母舅顾氏一门,仍是簪缨旧族。国舅如今依旧镇守长州,抵御外虏。虽近年陛下分将分兵,国舅掣肘甚多,但军中旧部仍为可观。长州本是本朝北门锁钥,襟山带河,国舅镇于彼,进可击虏,退可守城。”

  说到此处,顿了一下,道:“臣前年到过长州一次,奇峰叠障,危城深池,从城楼上望大漠弓月,乘长风万里,似可想见正正之旗,堂堂之阵。殿下可曾驾游于彼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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