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3456网文网 > 花褪残红青杏小 / 南适 >
五十二


  我往西去了,很快就到了曾经遇见君闻书的那个拐角。顺着再往前跑,一大片湖荷出现在眼前,这便是圆珠湖了。圆珠湖并不是规则的圆,一湖密密的荷叶,一片碧绿,风一吹,荡起一片碧波。可以想象,当上面滚满露珠时,确实十分美。我悄悄地四下看看,果然一个人也没有。我顾不得欣赏,撒开腿顺着路往北跑。

  跑到一个岔道口,一条路往东,一条路继续往北,应该走哪条?我在心里判断一下方位,内厨房是在西北角,我曾经就是在内厨房后的那条路上闲逛才进了树林。我往北跑了几步,慢着,水!我想起那棵杏树脚下有水。水在北面,通往哪里,是圆珠湖的活水吗?我倒退回去,跃上湖堤看了看,什么也看不清。水从西北来,按风水,也应该从北进。我沿着湖找了一圈,果然在西北面是一个渠。顺着渠,我慢慢地走进树林。

  八月,正是草繁茂的时候,我两世怕蛇,这么深的草,平日又没有走动,不会有蛇吧?想了想,身旁有一棵刚长出来的小树,我折断了它,掏出剪刀修了个把手,一面扑打着一面往前走。都说打草惊蛇,好不好用,我就当作心理安慰吧。

  树林里杂草丛生,密不透风,汗不断模糊了我的眼睛,我已经判断不清方位,只能顺着水走。怎么这么深?我有点儿累了,也不敢歇着,埋头向前走。

  终于,看见青石头了,我当年给自己造的“杏坞”!两年没来,青石头还是那个样子,看来一直也没人来过。我舒了一口气,抬头看看杏树——更粗了,花期已过,树上倒是结了不少杏子。都说杏子要结两次果,还真是。我洗了把脸,清爽多了。怎么办呢?这么高的树。

  杏树的树干并不光滑,长出好些树结子。我试着抓着这些结子往上爬,爬到中间,能抓的东西没有了,我也不敢再往上爬了。我猴在树上,怎么办呢?我试着想伸手够到墙,可是够不到,而且墙比树皮还光滑,我也不敢攀着走。怎么办?我的汗不断往下流。我眯着眼睛往上看,头顶不远处有个粗粗的枝丫,再低头看看,下面是水,还有青石。我不断观察着,有了!我顺着树又下了地。

  我捡了块青石头,拿出我结的布绳子,拴住石头,把绳子的另一头拴在腰上,不断地缠绕,到了最后,把石头也别在腰后。虽然很沉,但没有办法,只能这样试试了。

  我又爬到上一次停住的地方,解下腰间的石头,把两边紧了紧,拿起石头,朝着头上的枝丫使劲儿扔,石头绕过了枝丫,借着绳子的力量挂在了上面。我大喜,连忙松了松腰间的绳子,石头便慢慢地落到了我的眼前。

  我依旧把绳子缠在腰上,连着石头——不能扔,万一还有作用呢。这下我可不怕了,相当于有条保险绳,可以放心大胆地爬了。

  在爬之前,我还是谨慎地听了听四周的动静,什么事儿也没有,正午的阳光烤得人发焦,他们可能都歇息去了吧。中午的守备可能相对松懈一些,毕竟很少有人在光天化日之下打劫的。我想起第一次在君府遇见杨骋风时,他说君府有护院,应该就是那个孙教头吧,想起他,我便打了个冷战,赶紧往上爬。

  到底爬上来了,其实没想象的那么难,有条保险绳就不害怕了。可是,人有时是要孤注一掷的。我坐在树顶,隐约还能看见各处的房子——东北是空了的停霞苑;东南是住着心如蛇蝎的眠芍的澧歌苑,还有听荷,你要是和我一块儿跑多好;中间是那个不分好歹的君如海和君夫人;最西南,哈哈,君闻书,再见了!

  我往下一看,呀,杨骋风说的没错,果然是又深又滑。我解下石头,仍旧试了试,绳子的长度到底足够了,可是那样就会留下痕迹。我想了想,把绳子全部解下来,再往下探探,离地面还差一丈左右。一丈就一丈,我认了。

  有条枝丫正好横在墙上,我把绳子在上面绕了一圈,最后再看了一眼君府——再见吧,姑娘我要走了,什么等着赎身,什么被打发,我什么都不用了,姑娘我自己出府!

  我小心地抓住绳子,用脚蹬着墙攀下来。感谢小时候练就的爬墙本领,虽然腿颤抖着,到底爬下来了。离地面就一丈远了,我不怕。我从怀中掏出剪刀,剪断一股绳子,双脚使劲儿一蹬,借着力量我便跌在地上,绳子也跟着飘飘悠悠地落了下来。

  我跌得浑身疼痛,趴在地上先四处打量了一番,这是一条僻静的小巷,没人走动,周围一片安静,好像没什么危险。我一骨碌爬起来,匆忙收起绳子,然后跪在地上,冲杏树磕了三个响头,一边在心里说:感谢杏树大神,感谢爹娘保佑,感谢老天保佑。又四处看了看,跳起来往右一拐弯就跑了。

  往哪里去呢?我记得入府时李二娘是带我从东面来的,上次去买东西时李二娘是带我出门往西走的。这么说,东面应该是出城的路,可我这是往西跑。不管了,先跑出这里再说。

  我穿过这条小巷,尽头是一条南北街,人来人往的。往南还是往北?对于扬州城我一无所知,我拿北京的老话“东贵西富北贫南贱”来想,大约往南跑比较不错。大凡“贱”就人多,也比较好混,强似“贫”,都是逼仄小路,我连跑都来不及。我往左一拐,往南下去了。

  我想我跑得一定很快,因为我感觉自己的小辫子都在飞,汗不断地流下来。我抬起胳膊胡乱地抹了一把。跑……跑……慢慢地我跑不动了,一天都提心吊胆的,昨晚没睡好,今天两顿饭没吃,我有点儿支撑不住了。

  我喘着粗气慢慢停了下来,觉得眼前直冒小星星,不得不倚在一堵墙上歇口气。也许我的样子太奇怪了,路上不断有人在看我,我起先不在乎,后来一想,我既是逃出来的,当然不能惹人注意,否则万一被什么人看在眼里,过来盘问就糟了。于是,我尽量平定气息,一边考虑该怎么办。

  抬头看看太阳,日头已经往西走了,现在大约是两三点。也不知君闻书有没有发现我逃了。不管怎么说,我必须得赶在关城门前出去,如果待到明天,我就没希望了。可城门在哪里呢?

  我四处观望着,前面街口的槐树下有一辆平头车,我大喜,奔过去。宋代管交通工具都叫般载,平头车是一种两轮前出的长木作辕,一头牛在辕内项负横木,车夫在一边,以手牵牛鼻,以绳驾之的车,城里很常见。我走过去,“有劳大叔,去城门有多远?”那车夫正在打瞌睡,猛然被我叫醒,站起来回答:“要搭般载?哪个城门?”

  “哪个城门离这儿最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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