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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五


  我凄然一笑,“少爷,我能做的,也只有求了。”

  君闻书沉默了一会儿,慢慢地说:“是不是若我不准,你便又要依上次的法子逃出去?”

  我确实没有想过,停了停,我便说:“司杏不会。上次偷逃出府,蒙少爷宽厚,并未责罚,司杏知少爷一定会准。”

  君闻书苦笑了一下,“我宽厚?既然我宽厚,你为何不愿留在府中?”

  早说清楚了,对谁都好。于是,我抬起头看着他,“少爷,司杏进府之时只想活命,我的命虽贱,但从未想到要高攀哪位主子。”我故意把“哪位主子”说得重了些,“司杏觉得,主子们自有正妻,其他服侍主子们的,应是乖巧伶俐之人。似司杏这等粗笨又憨直的,还是盼府里放生为好。”

  君闻书又沉默了,忽然说道:“如果他……将来也娶正室呢?”

  我愣了。他将来也娶正室?他是指萧靖江了。我心里突然一酸,是啊,他真出了头,也不会娶我这等出身的人为正妻。我心下顿时复杂,失落又茫然,不觉得痛,只觉得酸。我在心里问自己:真有那么一天,你如何自处?

  见我不言,君闻书也低了头,手无意识地拨弄着他的小乌龟,却依旧慢慢地说:“你觉得他好,和他在一起你不受委屈,可人活着哪有那么随性的,有时总得低头。司杏,其实你心里也知道,找他……也没多大指望。你莫要再找他了,断了念想吧。”

  我仍然跪着,脑子里一片混沌,然后缓缓地说:“少爷,不是那样。少爷是上层人,不懂下层人之间……我们,不是那样。”我也不知该说什么,其实我就是想去看看他,在心里并没想过他会娶我,真没想过。

  “唉!”君闻书长叹一声,“世间万苦人最苦,总是互相折磨,又总在折磨自己。司杏,我不拦你,你去吧。不过,早点儿回来。还有,带上锄桑。”

  我没有原来想的大喜,机械地谢了他,便回房收拾东西了。实在没什么可收拾的,既无多少银钱,又无什么礼物,只带了萧靖江送的护腕,和一身换洗衣服。

  锄桑已经在院子里等我了,一脸的惊讶。我欲向君闻书辞行,却又觉得没面目见他。这算什么呢?人家对我的施舍。受人家恩惠,我又给了人家什么?难道就仗着他对我……一刹那,我有点儿恨自己,不知为什么,就是恨,觉得自己有些贱。

  我咬了牙跟着锄桑走了。虽然明知有点儿对不起君闻书,但还是盼着见萧靖江。

  终于到了湖州。我要锄桑停车,想自己跳下来,他却说:“司杏,少爷吩咐我必得跟着。”

  “你不放心我,担心我会逃?”

  “不是。”锄桑摇头,“走时少爷吩咐过的,我不担心你,但少爷的话,我也不能不听。”

  “锄桑,我求你别跟着我,我保证不会跑。”

  “不行,少爷说了,不行。”锄桑非要坚持。罢了,不难为他了。看看日头还早,荸荠或者还在衙门?我带着锄桑找了一家小店安歇。

  终于到黄昏了,好不容易说动锄桑,让他只远远地跟着我,不要和我走在一起。我三步两步地到了他家门口,扯着嗓子喊:“荸荠……荸荠……”便缩回街角。好半天都没有动静,我便又过去喊:“荸荠……荸荠……”还是没有动静。没回来?出事了?我的心揪起来。这时,那扇小门开了一条缝,一张瘦瘦的脸往外探着——是荸荠!我连忙跳出来,站在街道中间冲他招手。

  他看见了我,犹豫了一下,扭头朝院子里看了看,才关上门,往这边走来,步子,却没有以前轻盈了。我欢天喜地地跑过去,不顾锄桑还在一旁“监视”。

  “荸荠,荸荠!”我从头到脚地打量他,他的眼神有些散,整个人看起来十分颓丧,“荸荠,荸荠,可是见到你了!”我抓住他的手。

  他轻轻地甩开,一脸冷淡,“你怎么来了?”

  “啊!”我的心凉了一下,“我特地来看你,是和君家说了的。荸荠,你怎么了,干吗不给我回信?”

  他淡淡地说:“你在君府过得好好的,受少爷善待,我写什么信?”

  “你!”我的泪就要出来了,委屈,心酸。

  毕竟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要他去方广寺,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去了。我知道锄桑跟着我,可眼下顾不得了。

  还是方广寺,还是那个地方,那年初二的感觉涌上我的心头。萧靖江没有说话,脸色也不好看,也许,他也想到了那一天。我在一堆树丛后找了个石阶坐下来,他也坐了,仍然与我隔着一个人的距离。

  “荸荠,你的胳膊怎么样了?”我甜甜蜜蜜地问。

  他摇头,“不要紧。”

  “真不要紧吗?”

  “不要紧。”

  “我看看。”我伸手要拉他的胳膊,他却抱在怀里,“有什么好看的,一只胳膊而已,都好了。”

  我有点儿受伤害,还是换了笑脸问:“你怎么不给我回信,是不是有什么事?”

  “我不是没考上么。”萧靖江的口气极其淡漠。

  “没考上怎么了?”

  “没考上,还有什么好说的。”

  “没考上怎么了?你不还是你么?”我隐隐觉得不大好。

  萧靖江摇了摇头,“不要想了,我今年二十了,没有希望了。”

  “想什么呢?”我挪过去挨着他,“荸荠,不能这么想。你不才二十么,咱不考了,考那个干吗,仰人鼻息的。现在这样就挺好的,你在衙门赚的钱够用就行了,我们不求大富大贵,多累呀!不就是春试吗,咱不考了。”

  萧靖江往旁边挪了挪,冷淡地说:“不就是春试吗,说得真轻巧。你觉得不屑是吧,一个春试,可我连春试都考不过。我辛辛苦苦为了什么?我受的这些,为了什么?我左胳膊断了,是残疾。本来日子就过得不好,原来觉得春试算是个希望,现在也没了。考一次春试花费不少,我爹娘能允许我考几次。往后连这点儿希望都没了,还说什么?”

  “荸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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