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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五


  十年间诸事,到底何为真何为假,到底哪个才是真的她?

  一直以来,他到底是对还是错……

  英欢抬手,解开他肩侧布条扎的结,顺着他的下腹胸膛一圈圈绕开来。

  布上的血染上她的指。

  他的血染上她。

  这血……

  若非这一役,他怎会受这伤!

  ……到底是因她而伤。

  英欢低着头,手上动作越来越慢,竟半天都不敢除去最后一层,撇开眼,轻声道:"是刀伤还是箭伤?"

  贺喜不语,拉过她的手,自己抬手一扯,血布落地。

  英欢深吸一口气,才敢抬眼去看。

  肩上刀口纵深,一路延至背后。

  她唇微微有些抖,轻挪一步,去看他的背。

  贴得近了,可以闻到淡淡的草药味,想来他在营中,已是让人处理过了。

  伤口结痂又裂,此时仍在点点渗血。

  英欢看着那血珠,头不禁一晕,手下意识握住他的胳膊,缓了一瞬,才开口道:"你要置邺齐百姓、江山社稷于何位……怎的如此任性?"

  身负如此之伤,却要徒留邰涗境内不归;天气炎热,却要亲自披甲驭马率军来见她;肩上刀伤不可用力,却要在两军阵前狠掷那一枪。

  ……明明是天子之身,却要率部亲征,若是他于此役而亡,邺齐会乱成什么样?他究竟有没有想过!

  她去屋内一侧,抽了巾帕在铜洗里浸了水,绞干后拿回来,轻轻替他擦拭伤口旁边的血渍。   贺喜身子一震,眸子不禁合上,心潮陡然涌起。

  自母妃离世后,他就没再让女人如此碰过他的身子。

  纵是与人欢爱后,他也不曾让她们这般抚弄过他。

  她的动作又轻又柔,手中巾帕冰凉,在他背后慢慢滑过,丝毫不痛。

  他缓缓睁开眼,心口骤暖,突然回身,将她抱住。

  英欢一惊,却不敢动,怕他伤口又裂,抬头看他,见他神色有异,不禁开口道:"……怎么?"

  贺喜眸色深深,"我知你在想什么。"

  英欢望着他,不语。

  他低笑一声,"这一刀,是我故意受的。"

  英欢眯眼,嘴唇抿紧,故意受人一刀?难道就不怕别人将他砍死?

  贺喜将她的手拉至背后,"那一日与邵远之部于门峡山口交战,邵远副将纵马来袭,这一刀我本可避开,但见邵远于百步外观望,所以才同那人交手,砍那人下马之时侧避而受了这一刀,而后回营着人传出我已身亡的假讯,这才诱得邵远率军当夜前来袭营,否则哪里能这么快便将他打残。"

  他语气云淡风轻,似是在讲他人之事,于己丝毫无关。

  英欢手指冰凉,心中竟在发抖。

  她知这人的性子天地不惧,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可他怎能对自己也这般狠!

  ……他对自己尚且如此,对旁人又能存得什么真心?

  兀自怔愣时,耳边忽然一热,却是他低下头来,凑在她耳边,低声道:"当时心中想的只是……早些灭了邵远,便可早日见你。"

  英欢眼睫微眨,将手从他身后抽回来,这话……

  不可信的吧。

  他心中究竟如何,只他自己才知道。

  贺喜握住她沾了血的指,紧紧攥于掌心,垂眼看她,眼中水火交映,"信我一次,是不是就那么难?"

  英欢看他一眼,使劲将手从他掌中抽出,巾帕换手,探上他肩后,轻点血珠,"信你?"

  语气冷冷,甚是讽刺。

  贺喜垂眼,拨开她的胳膊,转身往殿角走了几步,坐于床侧,双手撑膝,"十年了,不论何事,只要同你有关,都让人心神俱疲。"

  英欢手攥巾帕,"你又何尝不是?"

  走过去将帕子丢进铜洗中,清水中漾起一片红丝,她心口一抽,默叹一声,拿出来绞干,扭头去看他。

  贺喜身子略偏,似是凝神在想什么事。

  这人的侧脸,怎么看都是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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