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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七


  狄风摇了摇头,虽是心中尽知她的底细,却也不愿在她面前提起,只是看着她道:"若说先将你送至我在遂阳的府上,你可愿意?"

  乔妹眼泪扑簌簌地落下来,立时跪至地上,"谢将军大恩!"

  狄风额角痛跳了一下,不知该拿她如何是好,也不知她先前到底受过什么样的委屈遭过什么样的罪,怎的动不动就掉泪就跪,一副生怕将他惹恼了的样子……他吸了口气,随便摆摆手,"也罢,明日你就跟着他们一道上路,路上带些药,费力撑上几日,到了遂阳再好好调养身子。"

  乔妹"嗯"了一声,却还是跪在地上不起,拾袖擦了擦眼泪,又道:"将军是我这辈子从没遇到过的好人……"

  狄风眼角一抽,只觉这帐中再也待不得,便支吾了两声,抬脚就走了出去。   一出帐外他便狠狠吸了口气,这才将胸口闷气舒了舒,正想重回操练场时,就听见方恺的声音自西面急急传来,"将军,京中来报!"

  狄风停步,见方恺一路疾跑过来,不由皱起眉头,"何事如此慌慌张张的?"

  方恺喘着气,二话不说,更不顾上下之别,将手中木牌并信猛地塞至狄风掌间,而后又对狄风道:"京中消息,太医院御医宁墨近除殿中监。"

  狄风未在意方恺口中在说什么,眼睛只是盯着掌中木牌,上面八个篆后勾边的红字煞是令他心惊,"御前文字,不得入铺"--

  这竟是英欢未过枢府三省、自御前直发至他手中的圣谕!

  何事能得如此紧急?!

  方恺见狄风未听,不禁又急道:"将军可有在听属下说话?"

  狄风这才回神,皱眉道:"宁墨除殿中监?"殿中监本是寄禄官,向来由京中朝官兼领,何时轮得到他宁墨来任?

  方恺一擦额角之汗,头稍稍垂了些,再开口时声音竟是有些抖,"皇上于京中下旨,六个月后行大婚之典,纳宁殿中为皇夫。"

  狄风脑子里面嗡嗡两声,震得他整个人都开始发晕,胸口一涨,热血朝上涌去,他一展拳,猛地上前扯过方恺的衣领,低声吼道:"你他娘的说什么?再给我说一遍!"

  ※※※

  "你说什么?"

  冷冰冰的四个字,带着哑意,重重砸在帐中,震骇了众将。

  帐帘未放,中军大帐处处通明,外面骄阳似火,帐内却似结了霜一般,静得出奇。

  一致果校尉单膝着地,跪于帅案下十步远处,不敢抬头,额上的汗大滴大滴往下滑,"陛下……"

  贺喜未披甲胄,身上单袍褪至腰间,肩侧血迹染目,两手握成拳撑在案角,额上亦满是汗粒,"再给朕说一遍!"

  座后立着一名青袍男子,容貌不甚年轻,正敛眉低头,从一侧小几上拿过木碗,右手指间夹着约莫二指宽的竹片,上面用明黄细绸裹了,从那碗中蘸起呈乳白色的黏稠物,小心翼翼地敷在贺喜出血的右肩伤口上。

  一股淡淡的桑树汁味自帐间弥漫开来,那青袍男子手上缓缓在动,丝毫不为眼前紧张之势所扰。

  那名致果校尉头垂得更低,声音有些抖,"西境才传来的消息,邰涗国皇帝陛下要于六个月后行大婚之典。京中使司是于五日前收到邰涗国书的……"

  座下,相对而立的两排将帅冷汗凝甲,立着一动不动。

  皇上满面怒容谁都瞧得出来,任是谁都不敢在此时去触天子逆鳞。

  贺喜闻之,深深吸了一口气,低声道:"都出去。"

  朱雄迟疑了一瞬,出列上前,"陛下,逐州一事究竟如何还未得决议……"

  贺喜攥了攥拳,望着诸将,"都出去。"

  语气虽是波澜不惊平稳无比,可字字都透着寒气。

  诸将不敢再疑,领命而退,一个接一个地出了帐外。

  贺喜右肩微动,身子向后略侧,"你也出去。"

  青袍男子手上动作不停,从一旁拈过一片桑树白皮,覆在贺喜伤口之上,又扯过白布,飞快地压着树皮缠过他的肩,低低地开口道:"陛下肩伤久久未愈,天气又热,万万不可再动怒。"

  贺喜猛地转过头,正欲开口,青袍男子便收拾了东西走至案下,行过臣子礼,又道:"臣先告退,入夜后再来替陛下换药。"

  他步子不急,缓缓出得帐外,一转身,就见先前帐中诸将正在帐外一侧候着,谁也未曾离去。

  朱雄一见他便急了起来,"苏院判,你怎么也出来了?皇上的伤……"

  苏祥本是邺齐京中太医院的院判,位在从五品,虽是年近四十,可在太医院中也算是年轻的了。此次他自燕平随圣驾至开宁,贺喜率军入邰涗境时留他在朱雄麾下。上东道大军至邺齐西境后,朱雄接符掌兵,他便随朱雄之部一路北上,过秦山后,于十二日前与贺喜大军会师于交河之东。

  当时苏祥甫一见贺喜肩上之伤,心中便小惊了一下。贺喜自登基起御驾亲征数次,却从未有过一次伤得如此厉害。南岵地多山林,夏季潮湿闷热,贺喜肩伤未得良药及时治疗,待他来时已是隐有溃腐之象。

  多日来贺喜不听言劝,带伤率军向东疾行,定要在入秋前将南岵重镇蓟城攻下不可,因是导致伤口愈合得极慢,若逢战事,伤口必是复裂。

  苏祥想了若干法子都不见效,后来偶然发现,唯有以新桑白汁敷伤,贺喜肩伤才会略略转好。奈何一路以来桑树难寻,只在七日前寻到一片,他命人割树皮采桑汁,用竹筒贮之,这才勉强又撑了些日子。

  但若是再这样下去,贺喜伤势难控,只怕会出大碍……

  苏祥看向朱雄,轻轻摇头,"皇上的性子,朱将军当是比在下更清楚吧?皇上不允,在下何敢留于御前不退?"

  朱雄一撇嘴角,正要再言,就听帐中传来一声巨响,似是东西触地碎裂的声音。   一干将领面露急色,齐齐上前,至帐前却不敢进,正踌躇犹疑时,里面又是一声响,比先前之声更大。

  这回是听清了,帐中诸物,也只贺喜常年所用的那方玉石镇纸能砸出这声音来。

  诸将互相一望,面面相觑,往后退了几步,心中皆明--

  皇上大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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