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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三


  儿子,娘同情你,皇帝的儿子不好当,吃个东西也经过层层关卡……乖,这也是为了你的安全着想。要知道外面一大群太监和宫女都没吃没喝地在挨审,审不出来说不定就要隔离了再审外加大刑伺候,连你妈我都被罚了半天的站——还是穿着花盆底鞋站的。你是最好命的一个,一觉睡醒了就是吃……

  一顿饭我也不知道都往嘴里塞了什么,好在吃完之后,太后不让顺治出去接着折腾了,让他坐屋里等着敬事房的专业人士办完差再呈报结果。我就夹在冰山和火焰山之间,把儿子接过来抱着,聊以自慰。

  过了会儿敬事房来了一个太监,简单地汇报了一下工作情况。他的用词我学不上来,用我自己的话总结一下就是:他们改变了皇上刚才开门见山劈头就问的作战方针,改为迂回盘问,并鼓励大家检举揭发,经过苦干实干加硬干,有了成果。

  我对他的废话一点兴趣没有,我想听的就是这个成果。

  永寿宫里上上下下的人,就算名字不能全叫出来,起码脸儿我是全都熟悉的。究竟会是谁呢?

  结果那个人报了三个人的名字,前两个我不熟,没反应。最后一个我差点以为自己幻听,当即就站了起来。

  “你说谁?”

  “娘娘的内殿正房宫女喜福。”

  怎么可能?

  “你们弄错了吧?肯定弄错了!”

  “娘娘……”那人又开始对我滔滔不绝长篇大论,我手一挥,“喜福不可能的,她就是个实心眼儿丫头……”

  “但那玩偶的料子却是她拿出去的。”

  “可是……”

  喜福把那料子拿出去,是不大对,那料子是怎么穿到那猫身上的,其中的关节肯定得问她。

  我一下子泄了气,坐了下来。怀里的儿子被我一惊一乍地一折腾,又醒过来了,嘟哝着小人国的语言,抓着我的扣子撒娇。

  我心里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儿,怀里抱的这个小家伙儿金贵无比,不说他的身份血统,那些和我都没关系,我也不关心。他是我心头的一块肉啊,我宁愿那些明枪暗箭全冲着我来,而不要对准他……

  顺治从旁边伸过手来,在小胖子背上笨拙地拍了两下,亏得是小胖子一睡着觉就是雷也打不醒,不然非让他拍嚎了不可。

  敬事房的人退了下去,我的话噎在嗓子里说不出来。

  我不能打包票说喜福没有任何问题,我也没办法忽视小胖子遇到这样的严重危机。

  太后起身要走的时候,我赶忙拉着顺治,“敬事房动不动刑?啊,会不会抽皮鞭上烙铁还用竹签插手指甲?那个,你让他们……”

  顺治摸摸我的头,状如摸哈巴狗儿,“这些你就别管了。”

  他的意思就是……很有可能了?

  被最后一句话震慑,一夜我都没有合眼。一方面是在操心事态发展,一方面……我实在不愿意相信喜福会是,会是……

  以前清宫戏的镜头又开始在眼前晃,似乎敬事房不是衙门,刑应该是不会用的吧?顺治又跑哪儿去了?是回乾清宫了?是去别的地方歇了?还是又跑去审人犯?

  我这会儿有种很深刻的感觉——对皇家权威和残酷的体会。平时和他没大没小的时候经常忘记他是皇帝,他一句话上万个人头会落地。这件事如果他一定要严办,那么被牵连带起的肯定不止永寿宫这一处。

  喜月也没睡,夜里她还给我倒了两次茶。我想……屋里屋外上夜的宫女嬷嬷恐怕也难有几个能睡着,就算睡着,夜里恐怕也会做血淋淋的噩梦。宫里无声无息地消失一批人太简单了,而且没有谁会来多问一句。前面一个太监头子吴良辅,六宫里谁不认识他?可是他消失了之后谁问起过他一句?我到现在也不知道他是死了残了,是活埋了还是填了井了。反正皇宫的水井是多功能多用途,这点我绝不怀疑。那个垃圾焚化场也绝对不止烧烧垃圾,这点我也不怀疑。

  快天亮的时候我打了个盹儿,梦见永寿宫的大门紧锁着,墙比平时还要高,只能看见很窄的天,天还是黑的。一个人也没有,我慌着找玄烨,到处都是空的,黑的,什么也找不着。

  喜月把我摇醒的时候,我正哭哭啼啼地抱着枕头不撒手。

  “娘娘,娘娘!”

  我睁眼看看她,然后抱着她的脖子继续哭。醒过来也不比在噩梦里的情形好到哪里去,顶多是没有那么黑而已。喜月劝了我几句,然后不知道怎的也跟我一起哭了,大概她也积了一肚子的压力没处发泄。结果两个人互相哭湿了对方的肩膀,她先清醒些了,拿了手巾给我擦脸。我擤过鼻涕,做个深呼吸,“有消息没有?”

  喜月苦笑,“没有。门被看得很紧呢,和喜福睡一间屋的两个丫头也都被提走了。”

  啊,这叫什么事儿?弄得跟我做了什么坏事被关了禁闭似的。

  “玄烨呢?”

  “三阿哥还没醒呢。”

  “昨天……唉……”我抓抓头。没梳理的头发乱纷纷地披了一身,镜子里映出来的女人脸色苍白眼睛无神,加上一头乱发……跟个疯婆子似的。

  “给我梳得精神儿点吧。”

  “娘娘,太后昨天走时说,您这两天……多休息,请安先不用去的。”

  是说过,我倒忘了。

  “那也得梳头啊。”我又不是被监管的对象……这真是,皇宫的事儿没法说,也没道理讲。

  那件和KITTY猫一样的漂亮新衣裳,只穿在身上试了一次,以后也不会再拿出来穿了。衣服没有错,但是看到它,心里那个拧着的疙瘩就更不会解开了。

  宫墙内外都一如既往的安静——或许,比平常更安静一点。我们现在与外面算是隔绝了,没人进来也没人出去。不知道外面是不是又有什么风波,还是有什么人被牵连着了。早上只吃了两筷子东西,就觉得胃里有东西塞着似的,胀得难受。喜月劝我,心里有事儿,饭也得吃。我点点头,又喝了一口粥。

  吃不下就是吃不下,失眠的人不会有好胃口,更何况现在的事情……比失眠严重得多了。

  本来还想让喜月去打听打听喜福的情形,看看她有没有吃亏受罪,现在这个念头也只有打消了。喜月自己恐怕还保不住自己,不能再让她往嫌隙事情里跳,再说现在也打听不着任何情况。

  唯一的安慰就是儿子了。

  我、顺治还有玄烨三个人都使用了那种简易的天花防疫方法,不过还不知道那个KITTY猫里塞的是什么东西,肺病痨病什么的都有可能,顺治还拿着那东西玩了半天,虽然后来骗着他好好地洗了一回手……应该没问题吧?

  许多乱七八糟的担心牵挂在一起,倒没花多大的工夫去琢磨嫌疑人是谁,主要是可怀疑的对象太多了。除了太后、顺治、我自己,外面人人都有可能,满地满眼,看见的人都可能是嫌疑人。

  太后和顺治最后能审查出什么结果来?能否揪出幕后黑手来?但是揪出一个,就没下一个了吗?

  除非人死灯灭,否则在这里不会有消停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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