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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零九


  我摇摇头。以前遇到这种事,我总让自己不要想太深,不要看太多。能避开就避开,能让自己听不到就会把耳朵掩起来不去介入。

  可是,这些事不是我捂住耳朵闭上眼睛装成鸵鸟,它们就不发生不存在,就不会逼到面前眼前来。

  今天无论是皇后策划也好,乌云珠指使也好,喜福暗地里盘算也好,都绝对不能善了!我也不想再把头缩回去,忍忍忍,我已经一忍再忍,也不见这些是非算计就能放过我。

  “阿蕾,你别硬撑着。身子不好就……”皇帝俯下身来,握住我一只手。

  我反握住他的手,“不,我想听清楚、弄明白,到底是谁想给我扣上谋害四阿哥的罪名,谁又对玄烨一直图谋不轨……”

  李成蹊进殿来,他肯定也感觉到了殿里沉窒得让人觉得喘不过气的氛围。请过安之后过来替我把脉,又问了一下我的感觉,点点头退开一步,顺治忙着问:“要紧吗?”

  李成蹊略一思忖:“回皇上,娘娘血气虚弱,心绪过于激愤,并无大碍。只是娘娘大病初愈,又过于虚弱,实在不宜再动怒劳神……”

  顺治正要说话,我抬起手按住他的手背,“我不进去。我……等贞贵人来,我要听清楚她们到底说什么。”

  我从来没有这么坚持过一件事,顺治皱了下眉头,只好吩咐李成蹊快煎了药来,又低声说:“你别动怒,气恼伤身了可划不来。”

  我的目光越过他的肩膀,看向对面皇后和乌云珠。她们的目光中都带着浓浓的怨气和嫉妒,像牙医手中那让人望而生畏的牙钻一样。如果可以,我绝不怀疑她们会扑上来把我撕了咬了踩了砍了。

  我的目光淡然地扫过她们,一边紧紧握住顺治的手。

  内务府的人去得快,来得也快,已经回来复命了。贞贵人有些畏缩地走进来,神色惶恐而茫然。

  就当自己是纯看戏的,这样一来,我想要坚强也不是件难事。

  清宫戏看得多了,没一百也有八十。这些钩心斗角阴谋诡计又算得了什么呀?

  这场戏里,谁是主角呢?

  谁又会笑到最后呢?

  贞贵人向在座的人一一请了安,坐在这里的都比她地位高,所以她请过安就站在那儿。我本能地感觉到她不可能杀人。

  虽然她柔顺的感觉和乌云珠有一点相像,但是两个人绝对不同。她那种没主见的柔顺绝对不是表面功夫,我没法儿想象她能把贵太妃敲晕了再推下池塘淹死。我记得刚进永寿宫的时候,她想自己绞几朵花儿插在屋里,又怕花枝钩着衣裳,又怕沾着土和泥,拿着花剪离花三尺远,手臂长长一伸出去的样子至今还很清晰。就像她现在看着殿里高高低低的坐着站着跪着人一样,我从来没有改变过她在我心中的印象。

  皇帝没开口,皇后似乎对担任主审十分有兴趣,沉着脸问贞贵人,去年大年夜她在干什么?

  贞贵人本来已经被这个三堂会审的架势吓得不轻,皇后问了话之后她的嘴就开始打哆嗦,想了半天,等皇后都忍不住要再催她的时候,她才说,去年大年夜陪云妃吃了晚点,自己在屋里绣了一会儿花就睡了。

  皇后盯着问了一句,“都有谁跟着伺候?”

  没想到皇后还挺有刑侦常识,知道人证的问题。

  贞贵人说,因为是年夜,所以两个宫女她都让早早地去睡了,那天晚上也没让人在外屋里上夜。

  然后孙公公他们跟着随后进来了,手里托着包袱。原来这边儿把贞贵人叫出来,他们后脚就进去抄柜子,包袱里面几件都是带风帽的斗篷。一件件拿出来,贞贵人的脸色更白了,腮上透着青。看到一件孔雀绿的,喜福点头说:“就是这一件,绝对没错。”

  乌云珠跳了起来,我都不知道她那样温文尔雅一直大家淑女的风范,居然可以有那样行动力和爆发力,她离喜福有三四个大步远,中间还跪着两个小太监,她就这么迅雷不及掩耳地一脚踹在喜福的身上。我没有穿花盆底踹过人,也没被踹过,但我想一定很疼。喜福身子歪了一下又自己跪直,用手扶着地,一声没出。

  乌云珠厉声说:“你这是诬陷!衣裳有什么?谁没有几件差不多的衣裳?我还有一件呢!你就这么认得准?”

  这话我听着怎么这么别扭,我要是她我就不会这么说,虽然说是诬陷,却把重点落在衣服上,而不是喜福到底看没看到什么人上面。

  皇后出声让云妃冷静,宫女过去扶她重新坐回去。

  被传来问话的其他人也到了,是贵太妃入殓的时候负责收拾的人,有三个。我抬起头,顺治马上问我是不是觉得不舒服。我摇摇头,还是带这三个人出去问话吧,一个一个问。然后顺治叫孙长圆过来吩咐,让他出去听着。

  我们继续坐在屋子里。已经到了午膳时分,但是谁也没有饿的意思。孙长圆一出去,别人也不会来问进膳不进膳的事情。我觉得时间过得很慢,可是想必贞贵人的时间过得更慢,站在那里像是一推就会倒,甚至不用推,来阵大点的风,她就会被刮倒。虽然直到现在没有人直接问她一句:你是不是把贵太妃给谋害了?但是她一定已经感觉到了巨大的危险在一步步逼近她,就像鹞鹰在白兔头上打转,虽然还没有扑击,但是那片阴影却已经罩在了白兔的身上,那是死神的眺望。

  她有什么理由杀贵太妃啊?有理由的明明是另一个,坐着的那一个。

  但是,她的理由又是什么呢?

  在后宫里,倘若还有一步活棋可走,大概也不会走死棋的吧。那是什么事情非得不死不休?

  贵太妃握有什么能置她于死地的东西吧?而且立时就可以发作起来绝没有余地……

  这些都不过是我的猜想,皇后坐在那里,背挺得直直的。我的目光再转一下,正好和顺治碰一块儿。我甚至能读出他眼里的探询意思,然后我转回头来,半躺半坐,等着内务府的人问出个结果来。

  好在没有多久,孙长圆就重新进来了,贴到皇帝跟前说了几句话,顺治点了一下头。

  皇后殷切地表示关注,顺治简短地说,当时收拾,贵太妃后脑勺好像是有伤,但是谁也没留意,觉得大概是在落入池塘的时候撞的或是别的缘故。

  但是当时谁也想不到她是不是被人害了,也没有忤作来验过尸,仅凭这一点,我觉得如果在现代办案子,是不能够确定贵太妃是否被谋杀的。但是在这里不同,后宫这地方从来都是宁枉勿纵,别说能找着一点点痕迹了,就是捕风捉影的也没关系,一样可以陷人入罪。

  贞贵人再迟钝也听出一点端倪来了,越是惶急嘴巴越不好使,等皇后直接问她年三十晚上是不是谋害了贵太妃又为什么要这样做的时候,她几乎两眼一翻瘫倒在地,然后就一边哭一边说着自己没有没有,冤枉冤枉!但无论是言语还是神情,都没有半点说服力。

  喜福跪在那儿,好像是抽冷子又想起来了似的,说:“贵太妃那会儿手像是挥了一下,指甲套子划破了那人的不知是手腕还是手背吧?我记得那雪地上还有几滴血呢,不知道贞贵人的手上留没留下疤来。”

  我从来不知道喜福有刺客气质,这么出其不意的一句话分量着实不清,然后皇后马上一个眼色,就有宫人过去查看贞贵人的两只手。

  贞贵人却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臣妾……绝没做过那样的事,手也没有破过。”

  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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