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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九

　　宫官的神情极其肃穆而阴沉，似乎早已知悉信上内容，而且，那内容似乎不好。

　　茗雪平静地打开信笺，几行凌乱的字迹顿时令得她瞠目结舌。

　　去攻打北河国的亲征军败了，因为寡不敌众，他们全军覆灭，就连一匹马也没能回来。

　　“那翌皇呢？”茗雪焦急地问宫官，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焦急，是想急于求证他死了还是……

　　“启禀娘娘，听信官说，探马前去的时候，只看到被焚毁的营地和遍地烧焦的尸体，其中就有一具残尸穿戴着陛下的金盔战甲！他战死了！”

　　他战死了！

　　几个字如雷贯耳，她眼前一黑向后栽去。

　　单薄的信纸倏然脱手，随风翻飞而去，飘落到幽幽的湖面，似一条白色的小船，摇曳几许，葬身于朦朦水影。

　　“娘娘，娘娘，您醒醒啊！”众人的呼唤声声入耳，茗雪急喘了几声，晕厥过去。

　　然后她被太医诊出有了身孕，已经近四个月了。

　　因为整日忙于夺权拢势，身子上的事竟被她给疏忽了，原来只当是自己睡多了、胖了，没成想渐日隆起的肚子里，竟又添了一条小命。

　　乍听消息时，她头脑嗡地一下子，两行泪就涌了出来，当时第一个念头竟是：如果轩辕焱龙还活着，知道了会怎么想？

　　真是天意弄人！

　　一幕幕往事穿梭眼前，摸着再次孕育生命的肚子，望着枕边空荡荡的床榻，她不禁涕泪涟涟。

　　曾经，他就睡在这个地方，用一只胳膊做她的枕……

　　曾经，他轻轻地抚着她的腹部，说要做个好夫君，呵护他们母子。

　　曾经，他携着她的手滑行于瑰丽的冰面，在璀璨的夜色中，带着她追星赶月，一路柔情。

　　若不是，若不是有那么一夜，他似疯狂的野兽，野蛮地夺去了她的贞操，也许，也许她不会这么恨他。也许……

　　若不是那一夜，也就没有也许了。若不是那一夜，她早已和云戬双宿双栖，现在腹中的孩子，也该是云戬的！

　　如果云戬知道了自己又怀上禽兽的骨肉，会怎么想呢？不管云戬作何感想，今生今世注定是要辜负他的情义了。

　　天灰蒙蒙的，翌国的春天和秋天一样，多云多雨。

　　翌皇的死讯很快传遍了举国上下，这个多雨的季节，到处是肃穆的白帆。

　　某日，忙过了翌皇的奠礼，茗雪拖着疲惫的步子回到轩辕宫，径自走到窗前，看着远处湖畔那棵顶着阴云生长的青松，想着一个个眨眼就如流星般陨逝的生命，似有所悟——孩子，不管是现在腹中的，还是埋于土中的，他们就像那棵小松树。它无法选择生长的环境，却也在一味地生长，顽强不屈地追逐着生命的年轮。它带着生命的尊严来到世间，任何一片土壤都没有权利拒绝它。

　　手沉沉地抬起，护在腹部，轻轻揉着，她觉得死去的儿子又回来了，那团红红的、可怜的、巴掌大的肉又还原在身体里了。

　　想着可怜的孩子，泪水溢在眼中，她不禁想到了害死孩子的淑媛。淑媛是罪魁祸首，然而自己与儿子的死就没有关系吗？冤孽吧，这就是因果报应。自己的儿子死了，淑媛的孩子也死于腹中，现在孩子们的父亲也死了。

　　这场血腥的较量惨绝人寰，却没有一个赢家。

　　恍惚间，似又看到了淑媛流着血的腹部，茗雪心里一惊，身体蓦然晃了晃，幸亏被若若扶住了。

　　“娘娘，千尘将军求见！”若若抿着杜鹃花似的小嘴儿，颇有心思地观察她的神色。

　　她弹了下若若的额头，抚着肚子，淡淡一笑，吩咐：“请他在偏殿稍坐，我马上就来。”

　　……

　　偏殿内很安静。

　　云戬正在专心致志赏看景案上的佩剑，没发觉茗雪到来。

　　一束阳光从窗子进来，径直投射在他的脸庞，将那英挺的五官照得熠熠生辉。

　　虚无的光影曼妙变幻，朦胧中，她仿佛看到一位气宇不凡的仙人站在眼前，他矗于明光之中，置于剑嚣之外，静若佛尊。

　　他眼角瞥见她，立时放下佩剑，欣喜地转过身来，挂着极有韵味的笑意：“你来了！”

　　她回笑，请他落座旁边的檀香雕梅茶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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