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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七


  严修表情严肃正经,却长了双温润的眼睛,他上下打量了一眼龙白月,目光里闪过一丝欢喜,倒叫龙白月见了一愣。

  奇怪,他欢喜什么?他应该惊艳,或者垂涎才对啊,龙白月颇为自恋的想。

  严修领了紫眠和龙白月进县衙。因为紫眠不是为公事而来,又带着女眷,是以他领着两人直接进入县衙后院--那里住着他的妻小。

  紫眠和龙白月被引入客厅,刚落座,就有侍儿出来奉茶。紫眠他们接过茶,还没有寒暄两句,严修的妻子作为当家主母,便领着严修的两位妾室出来一并见礼。

  一切井然有序,不愧是"玉面阎罗"。龙白月偷眼打量着正襟危坐的严修,又侧脸瞧瞧他的正室--端庄娴雅,低眉顺眼,正是诰命夫人最典型的模样。严修的一双儿女这时也嬉笑着跑进客厅,两个粉雕玉琢的娃娃双双扑到严修膝下,好奇的打量着客人。

  好一派和乐融融的景象,龙白月刚想在心里感慨一下男儿当如此修身齐家之类,却听座上严修朗声一笑:"白月啊,可还记得我么?"

  紫眠有些诧异的侧脸望向龙白月,微微皱眉。

  龙白月呆住--这什么跟什么?她几时和这位玉面阎罗打过交道来着?贺凌云给她的信里是有说县令是她的旧识,可她一直只当他是混写。

  她确确实实不认识眼前这位县令大人呀。

  "我是长德啊!"严修笑着说出自己的表字。

  他将手指指向唇边,一咧嘴,笑不露齿的嘴唇往两边拉开,却赫然看见空落落的牙床上狗窦大开,两颗门牙无影无踪。

  龙白月一口茶喷得老远,惊愕得险些昏过去。

  "长德……公子?"她回忆起来了--那晚摔碎的琵琶、迸裂的玉片、掉落的门牙、滴答的鲜血……杀猪一样哀号的大胖子--长德公子--严修。

  "想起来了?哈哈哈……"严修在自己家里不用掩饰缺齿的尴尬,兀自笑得开怀,他膝下刚换齿的小儿见父亲笑得开心,自己也跟着笑起来。

  一父一子皆无门牙还在一起嘻哈,场面滑稽无比。惹得紫眠也绷不住,别过脸用手遮去自己嘴角的笑意。

  "公子变了好多,我都认不出来了!"龙白月吃惊的端详着严修,果然开始觉得眼熟了。

  严修的妻妾也忍俊不禁,举起袖子偷笑起来。场面不再温良恭谦让,却更添了一分欢快。

  "我不行了……"龙白月看着严修的笑容,一阵气虚,连茶杯都端不稳,泼了好些茶水在手上。她慌忙将茶杯丢在桌上,偏过头,不忍心再看严修的笑容:"拜托大人别再笑了……"

  她当年可真是造孽啊!

  "当初真是对不起。"始作俑者龙白月起身点头哈腰,由衷抱歉,虽然早忘了当初为何要摔琵琶。

  "有什么关系,"严修将小女儿抱进怀里,莞尔一笑,"也多亏了你,才让我改过自新。"

  多亏了她?龙白月诧异得抬起头,望向严修。只见他眼神里毫无责备,只是一派的清澈坦然。

  真的是变了一个人呀。

  "说句不怕大人生气的话,当年大人可真是不折不扣的纨绔子弟啊,"龙白月思及往事,感慨万千又觉得好笑,"可知道当时我们编排您什么混话?"

  "那个顺口溜吗?"严修不以为忤的笑,对过去的荒唐日子也觉得滑稽,"我知道--"整日价揩油,严修不言羞。烟花巷里走,气死迎面老娘舅。""

  一屋子的人都被逗得笑起来。

  紫眠第一次接触到龙白月的过去,说不上什么话,只在一边安静喝茶,细心的听着。

  龙白月指指自己面颊:"记得大人当时满胖的。"

  她还依稀记得当年的长德公子高高胖胖油头粉面,裹在绫罗绸缎里,大老远的就能看见他亮闪闪的身影。也难怪之前认不出他,几年不见他瘦了不少,身形变得修长挺拔,脸上也出现好看的轮廓,配上沉稳贵气的官袍,早已是一个风度翩翩的青年才俊。

  "嗯,缺了门牙以后,吃东西不方便,就渐渐瘦下来了,"严修笑,也没想到自己瘦下来会帅上不少,"那天我以为自己疼得要死了,凌云扶我回府,我捂着嘴直叫大夫。可这个时候我妻子正在替我生闺女,仆人从房里端着一盆盆的血水走过我面前,我捂着嘴忽然就觉得惭愧。"

  严修低下头,搂搂自己女儿:"妻子替我生孩子,比我疼上何止百倍,我还在外面花天酒地,掉颗牙就叫唤,算什么男人?呵呵……后来就跟狐朋狗友的散了,考科举有幸中了进士,候到这个官,赴任至今也满两年了。"

  "真好,"龙白月笑,"大人改变,是百姓的福分。"

  "呵呵,你也变了,"严修盯着龙白月的眼睛看了一会儿,表情怅然又欣慰,"你怎会跟着紫眠大人?凌云信里倒是没细说。"

  龙白月浑身一震,咬住唇无言以对--她没变,还做着以前的营生。跟着紫眠是因为她为虎作伥。

  厅里顿时安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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