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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一

　　自当铺离开后，离鸾便去了医馆。原想请大夫一道去为她娘亲看病，不想那大夫已经出了诊。好在大夫前次为她娘亲看病后留了药方，让伙计抓好药后，她匆匆忙忙地赶回家中。

　　不知为何，越靠近家门，她的心越是不安。待离家门只有二十多步时，她心头的不安更甚，忙快步朝前跑去。

　　推开那扇摇摇欲坠的门后，离鸾看到瘫软在地上的妇人，手中的药包掉落在地，一急，泪儿忍不住涌了出来。她边哭边去扶地上的妇人，要扶起她时，她紧紧抓住离鸾的手，将紧握在手中的金簪递到了她的手中，喘着气，却努力地扯出笑容，道：“鸾儿，再为娘亲梳一次头吧……”

　　离鸾闻言，将哭声都咽了回去，抹了抹泪，强笑着应了声“好”。

　　取了梳子，细心地梳理着妇人满头的青丝，离鸾的泪一滴滴滴落在手背上，却努力咬紧了牙关不让自己在娘亲面前哭出声来。

　　长长的青丝，一缕缕挽起，最后簪上了金簪。

　　绾青丝，挽青丝呵，这一生，终究只能如此了。一行清泪自妇人的眼角滑落，她唤道：“鸾儿，你去将地上那木盒子取来。”

　　离鸾闻言，从地上拾起那盒子，回到了妇人面前。妇人打开盒子，取出一个香囊与一件玉佩，放入离鸾的手中后又开了口，声音虚弱无比，“你好生收妥它们，待我去了之后，便拿着它们上——”

　　妇人的声音很轻，离鸾凑向她的唇边。妇人的唇张了张，这回离鸾将她的话听进了耳中，以为是自己听错了，惊愕，不敢相信。

　　妇人愧疚一笑，又强撑着，喃喃说道：“鸾儿，是我……是我对不起你……”

　　次日一早，天蒙蒙亮，琳琅一行人离开了并州，继续朝前而去。马车上，昏昏沉沉睡得并不舒坦的琳琅早已将离鸾抛在脑后。

　　又过了三日。

　　一身白裳，葬好了妇人的离鸾，拖着沉重的步伐去了妇人所说的地方。

　　守在门口的石狮高大威武，仿佛是在拒绝陌生人的靠近。离鸾在不远处看着面前那扇朱漆大门许久后，才缓缓地靠上前去。

　　“姑娘，你找谁？”看门的小厮睨了身着寒酸衣物的离鸾一眼，眼中有些不屑。

　　离鸾将玉佩与香囊递上前去，又给小厮塞了些碎银后，说道：“劳烦小哥将这些东西送到你们老爷手中，回头我定当重谢。”

　　小厮掂了掂手中的碎银，收入怀中，接了玉佩与香囊后，转身朝府内走去。

　　半晌后，府中的老管家跌跌撞撞地跑了出来，看到离鸾后又惊又喜，忙不迭地将离鸾给领了进去。

　　老管家泪涟涟地回报主子道：“老爷，夫人，咱们家三小姐回来了。”

　　府中上下顿时陷入狂喜之中。

　　他们霍家，这一代唯一的霍家女儿，失踪了十五年的霍家三小姐终于回来了。

　　门外，霍家门口的那对石狮子依旧威风凛凛，朱漆大门上方，牌匾上的“霍府”二字在风中愈发的高贵起来。

　　第二十章初雪

　　转眼已经是腊月，一行人赶了这些日子的路，愈发的靠近燕京城。怀孕初期并未害喜的琳琅此时开始害喜，原本养得圆润的身子害喜之后消瘦了些许。也正是因此，一行人不得不在前方的镇子上停下稍作歇息。

　　北地有过腊八节的习俗。腊八节又称“佛成道节”，大毓朝上下都是虔诚的佛教徒，故而特别重视这个节日，在祭祀祖先和神灵的同时祈求丰收与吉祥。每逢腊八这一天，上至朝廷下至黎民百姓家都要做腊八粥，到镇子这天正好赶上腊月初八，客栈掌柜特地让厨房煮了腊八粥，进了客栈的客人人人都可分到一碗。

　　这镇子临近燕京城，故而煮起腊八粥来亦同燕京一般讲究。虽说不如燕京城里人熬的那般丰盛，却也别有一番滋味。单是琳琅一行人面前的腊八粥，里头就加了红枣、莲子、杏仁、松仁、桂圆、榛子、葡萄、花生等不下十种的配料。

　　在店小二一一为客人们上了腊八粥后，掌柜的在一旁眉飞色舞地说道：“吃了我们家的腊八粥，各位客官定能增福增寿。”

　　琳琅见那粥确是可口，舀了一小勺喂入口中，不想那甜腻的味道却让她干呕了一声，捂着嘴跑到了外头，望苏亦跟了出去。

　　李砚见掌柜瞬间变了脸色，忙解释道：“掌柜家熬的腊八粥确是可口，可惜家姐有孕在身无福消受这等美食，还望掌柜的见谅。”

　　掌柜的听了缘由，脸色缓了下来，深有同感地说道：“我家那婆娘生娃的时候也是这般害喜，怀孕之人可比别人娇贵上许多，还是该好生照料。”

　　随即那掌柜的又吩咐厨房为琳琅准备些清淡的东西，李砚听了，客气地向他道谢。闻秋离了座去寻琳琅，到外头时看到琳琅一手扶墙干呕，而望苏则站在她身后几步之遥。正要上前，望苏的话让她退了几步，却能听得到他们说话的声音。

　　“三日后，我们便可抵达燕京城，夫人该清楚自己已无后退的机会。”望苏上前轻拍琳琅的背，试图让她的胃舒坦些。

　　琳琅闻言，掏出绣帕轻轻拭去嘴角的污渍，回过身来。炫目的阳光散落在琳琅身上，映出她素雅的脸。她微微一笑，道：“望苏公子，你该欢喜不是，这一路上，我并未多作挣扎。”

　　“夫人当明白，假做真时真亦假，可别忘了还有……”望苏意有所指，回头瞥了闻秋的方向一眼。

　　琳琅闻言，缩在长袖中的手悄悄握紧。站在她面前这个，才是真正难对付的主儿。比起李砚，望苏要精明许多，而且他知道的事，恐怕不少。如此一来，她就不得不更加小心了。

　　正欲说什么，就见闻秋迈着小步伐走上前来牵住了她的一只手。冰凉的触感让她清醒了些，随即说道：“外头冷，我们进去吧！”

　　秋儿啊秋儿，你自诩聪明，又是秋家人，可别让我失望了才是。琳琅低头瞥了闻秋一眼，在心底轻叹了口气。

　　走在身侧的望苏似有意又无意地打量着琳琅，那妩媚的模样好比这世上最剧烈的毒，若是一不小心，便会尸骨无存。

　　琳琅望着他那嘴角轻勾的妩媚神色，冷冷地撇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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