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3456网文网 > 慕香 / 宋君 > 


  大半个时辰后,风浪终于停了。慕香觉得身子轻飘飘的,再也没有一丝气力。她像是个玩累的孩子,嘴角带着顽皮的笑,脸上还飘着红晕,沉沉睡去。洁白的床单裹住慕香,她像雪地里的梅,一大片的雪,一小朵的梅。

  袁向鲤睡了两天才起来,期间滴水未沾。他拿着那条绢子,看了又看,爱不释手。绢子上是一幅画,一朵红梅在雪地里燃烧起来。袁向鲤是一支狼毫的毛笔,慕香是一块名贵的徽墨,在铺开的洛阳宣纸上,泼墨挥毫,畅快淋漓。

  慕香起得很晚,日头照进来。她穿好衣服,踱步出门。房间后面竟是个小花园,花团锦簇,尤其几株牡丹正开得娇艳。慕香凑过去看,有两朵牡丹像是早上刚开的,在承接了一阵雨露之后,一片一片的苞蕾,羞涩地展开着,花瓣娇嫩,一半粉的一半红的,中间有嫩黄的蕊,一片凝露。

  慕香成了袁府的姑娘,可以到处走动了。小璃一步不离地跟着她,侍候得很周到。慕香有时候想,其实自己也可以是个乖巧的丫头,可以伺候好大户人家的公子或者小姐,只要别太苦,别让自己受折磨,有时候能安静下来想想心事就好。

  为了这片刻的安宁,自己走了多远的路啊。

  袁向鲤每隔三天就到慕香这里来一次,来了也没几句话,直接上床就寝。小璃开玩笑说,公子爷都赶上皇帝了,每晚也是抽签临幸。不过在慕香心里,她并不喜欢他,但也说不上讨厌,这就足够了。只是互相利用罢了,他能给她要的安宁,她也不算什么牺牲,不过是多洗洗澡而已。

  慕香央求袁向鲤帮自己寻找绺儿姐姐。袁向鲤派出去的人陆续回来,绺儿还是没有消息,不过古昌城多了一个神秘的“杀手”。“杀手”并不是人们杜撰出来的,因为这个被人们称为“杀手”的人,要了袁怀璧的命,绺儿失踪多半也和这个杀手有关。悠远楼成了禁地,若不是十万火急,没有人愿意拿自己的命玩笑。姑娘们很苦,不止是因为赚不到钱,还有暗夜里发痒的寂寞。

  吵闹惯了的人,片刻也安宁不了的。

  秦昌财说在查,一直都在查,但总是毫无消息。他自己也好久没去过悠远楼,实在难耐了,便把通房的丫鬟当做悠远楼里的姐儿。

  慕香害怕的是这所大宅,高高的围墙,斑驳如鬼,真不知经历了多少年月,也不知道这么高的墙是用什么垒起来的。难道真的像是戏里说的一样:用的是人血并掺杂了糯米?慕香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地向上望了望,耸立的高墙割裂出一块四四方方的天空。

  若是袁向鲤不来,小璃是一直陪着慕香睡的,两张软榻,隔得不远。慕香招呼小璃,说:“今晚我们一起睡吧,怪冷的。”小璃披着被子挪了过来,钻进了慕香的被窝里。慕香看着她,又想起了绺儿姐姐。那个同时迷倒男人和女人的姑娘,现今会在哪里呢?小璃哪里知道她的心事,轻声问:“姑娘以前到过很多地方么?”慕香摇摇头,“一直在这古昌城里,没出去过。”

  小璃来了精神,“那你可一定要出去看看,看看京城,看看皇帝住的地儿。”小璃是袁向鲤从京里带回来的丫头,始终觉得古昌城比不得京城,一丁点儿也比不得。慕香笑笑,“大的地方不适合我,我啊,胆小,就在个小地方安安静静地待着就行。如果能安定下来,我真的哪里也不想去。”小璃点点头,说她想,然后不一会儿就睡着了。慕香给她提了提被子,自己睁着眼想心事。想什么呢?想想以后该怎么办,想想自己的后路,想想以后自己该怎么样活着。但更多的是想袁向鲤来的晚上就把腰肢垫高一点儿,迎合一点儿,免得早上起来没滋没味地疼……

  人的想念也是有轻重缓急的。

  这是一所老宅,传说中的老宅总是闹鬼的。慕香来了这么久,晚上从来没有出过门。袁府里安静得很,晚上到了打更熄灯的时辰更是鸦雀无声,安静得让人头昏。除了小璃,慕香见到的下人并不多,但似乎每个人奇怪得很。慕香把袁向鲤给她的蓝田玉手镯送给小璃,反正自己用不到这些玩物,小璃却欢天喜地道谢。慕香喜欢看别人开心的样子,尤其这种开心是因自己而起。

  慕香在院子里浇那朵唯一看好的花,正撞见挑水的长生。长生正一担一担地往后院的黑屋子里挑水。据慕香所知,那黑屋子就是供奉袁怀璧的灵堂,平时大门紧锁,只有袁向鲤回来时才开开,今儿个这是怎么了?

  慕香看似不经意地问了句:“这屋里干吗呢,要用这么多水?你一个人多累,也不找两个伙计帮你。”长生三十出头,人很瘦小,也就刚能担起一担水。听了慕香的话,转过身来逢迎地笑笑,说没事,这挑水的活多少年了都是他自己干。慕香笑着点点头,又问:“这水是做什么用的啊?你慢慢来,瞧把你累的。”长生憨憨地笑笑,环顾了下四周,低下头说:“侍郎少爷在屋里洗澡,洗了几遍了。”说完担起水,头也不回地快步走了。

  洗澡?可是,可是那里是灵堂啊,怎么,怎么能在那里洗澡?

  慕香心里突然一阵害怕,觉得这袁府老宅远不像表面那样古井无波。这么冷的天,在那么空荡荡的灵堂里洗澡,慕香想想都觉得冷。

  两个一丝不挂的丫鬟颤抖着换了第四次水,立在一旁瑟瑟发抖。肩都酸了,头发凌乱,还在有一滴没一滴地滴着水珠。空荡荡的灵堂里弥漫着浓浓的水汽,像是大雾天一样。巨大的“奠”字乌黑地印在白布之上,在雾气里时隐时现。悬着的白绫虽然透了水,可还是无风自飘,看似逍遥。

  袁向鲤的后背胸膛,已经渗出了血丝,可他并不觉得疼,还是让丫头一个劲地搓洗,水红了就换一盆,再红了再换一盆。他紧闭着眼,嘴唇微微翕动,时而咳嗽两声。两个丫头对望了一眼,眼神木然,继续各自手里的活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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