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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宁非前世死得冤枉。或许天可怜见她平生没有罪过却惨遭枉死,便打发了她过来接受新生,然而这新生……她复生后的几个晚上都被江凝菲饱含怨怒的记忆弄得无法熟睡。宁非知道徐灿对于江凝菲有多么重要,然而可惜的是,那种男人在这个朝代或许是个不错的托付终身之人,却不是她宁非的那盘菜。

  宁非活着的时候是个很年轻的律师,用这个时代的话来说就是“讼师”。世人对此职业褒贬不一,但有很多人都认为当律师的人都不会是什么好鸟,坑蒙拐骗样样会,还个个都是行家。而宁非本心其实并不坏,只是经历的人生百态多了,诸般手段都已学得齐备拿手,心眼也七窍玲珑,让她遇到像江凝菲这样的处境那就根本不会吃亏。

  她一步一步地走着,深刻体会到这个身体的气虚孱弱。正走着,就听见疏落的竹林处传来人声。

  竹子在北方不易成活,也不知道是哪里寻来的异种,大雪之后依然青翠,枝叶并未落尽。就在斑驳掩映之中,宁非听到似是耳熟的声音,“凝菲妹妹暂时不能生养,上将军那边还盼着夫君您能为徐家多接续香火,我看还是再给您添一房妾如何?”

  “总是不妥,家里平白添个生人我也不习惯。”

  “夫君这时候就说不习惯生人了吗,那我以前不也是生人吗,难不成夫君如今还嫌弃我?”

  “公主……哎,你这又是说到哪里去了。”

  宁非这会儿已经能够看见说话的两人,正是江凝菲记忆里的徐灿与银林公主。只见公主肚子隆起,徐灿脸上带着几分疼惜,几分无奈,轻声细语地哄劝着公主,一只手还在她腹上揉着。

  徐灿身姿挺拔却不威猛,很有传说中儒将的气度,在大雪地里,笔直的身躯那么一站,暗灰的披风自肩头直挂到脚,让宁非一见就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有职业因素在内,宁非善于识人。徐灿这样的男子,眼端鼻正目不斜视,嘴角犹带笑容,并非不近人情,平素行事也应当是光明磊落的。这样的人能够在战场上出头露脸,还能得到皇帝的赏识,恐怕是因为这个时代的兵戎战阵尚不流行诡谋制胜。

  宁非到现在还没有身为当事人的自觉,而像个第三者一般疑惑地观察他们。依她的性格,不会觉得如果被撞见了会尴尬,毕竟人家谈论的是她的“宿主”,她还有很多事情不明白,要在尽量短的时间内了解清楚才行。

  银林和徐灿说着说着,忽然扯到江凝菲善妒的事情上。

  银林说:“虽然妹妹心眼有些小,却不是带了坏心肠的,她全心全意都在你身上。夫君切莫要以‘善妒’之名出妻啊。”

  宁非闻言,几乎要抚额哀叹。江凝菲啊江凝菲,难怪你败得如此惨烈,徐灿的青梅竹马明明就是你,最后却落得他百般不信任,看看人家银林公主多会说话。她当下是如此想,又过一段时间才知道,原来银林之母原为浣衣房的使女,因手段高明,不断排挤了其他宫人,才终于得到了近身服侍皇帝的地位。银林自幼耳濡目染,最知道如何能获得男人的怜惜。

  徐灿说道:“容你担待她的任性了。此番小产,明明是她不小心摔了,还说是你推她,若不是有管家和丫环作证,我险些冤枉好人,府里总是劳烦你操心劳神的。”

  “夫君快别这么说,我们不都是一家人嘛,怎能如此生分?”

  徐灿情深意切地把银林搂在怀里道:“我记得她年幼时聪明可爱,女大十八变,原来这变化的,不仅仅是仪容外貌啊……”静默了一会儿又说,“看我说到哪里去了,不谈她了,省得烦心。”

  语毕,若有意似无意地瞥了宁非所在处一眼。仅仅一眼,宁非似乎就已看到了警告的意味。

  银林公主安心地合眼倚靠在徐灿胸前,他体贴地抖开自己的披风连人遮盖了。

  与一片疏竹相隔,宁非与徐灿默默地对峙。

  徐灿自是一早就发现了江凝菲的靠近,他看见这个青梅竹马今日还能下床,便以为她好得差不多了。前些日子怜她小产陪了她两三个日夜,现在想来,一切其实都是她自作自受,假装摔倒还要诬陷公主,不但害了自己,还害了腹中未出世的孩儿。

  越是想得深,徐灿越是感到一股恼怒之气在胸中凝聚,但他却未察觉自己之所以那么气愤,不是因为情谊减淡,恰恰相反,是因为无法接受在记忆里那么完美可爱的妹妹如今已变得善妒丑陋。

  徐灿借了与银林公主说话的机会,句句都是对江凝菲的诛心之言。若是原本的江凝菲,恐怕听了要伤心欲绝吧,只可惜他如今遭遇的却是无关痛痒的宁非,听了那些指桑骂槐的言语,脚步仍没有退却,脸上也不动声色。徐灿没料到江凝菲今日已经如此恬不知耻,还敢与他坦然相望而不带一点惭愧之色。

  宁非叹了一口气,觉得寒意沁人。这个冬日很冷,她抬头望向天空,不知何时又飘起细碎的雪花。空气沁凉,半点儿城市喧嚣的尘灰都没有,死了就是死了,如今居然还活着,又要再经受一次生活的磨砺。只是她比江凝菲皮糙肉厚,早就什么都不怕了。

  徐灿抱了公主离去,隐约觉得心有不安,她最后撇开视线看向天空的神情让他隐隐觉得不安。

  冬日风大,宁非紧了一下自己的领口,随后也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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