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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宁非皱着眉,尝试说话,结果才发出两个音节就觉得喉咙里肿胀得无法忍受,便抬起眼睛侧了头看叶云清。那一双眼睛里面还水润润的,叶云清就算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就算逼她吞下那枚油泥丸的时候,也没见到她那么可怜虚弱的样子,不知道自己是在可怜她还是在觉得好笑。

  叶云清又低声说了句:“可恶。”

  宁非觉得舌下含了参片,当即惊愕,参片必是叶云清压在她舌下的,该邋遢鬼素行不良,宁非吃过他那腋下老泥搓成的丸子的大亏,此后也时刻纠结于那不堪回首的痛苦往事。她努力挣开叶云清,拿起他的手仔细看看,舒了一口气,还好指甲里没有夹了污泥丸的渣滓。说来奇怪,叶云清就算在前些日子身上油泥最厚的时候,指甲里面也是十分干净,片片圆滑莹润,如同冰雪凝成。

  她就着叶云清的手再喝了几口水,等稍微舒坦了,合眼靠在床头休息。

  院子外面有几个刚回来的小丫环低声议论。

  “二夫人总是与大夫人闹矛盾,难得大夫人心宽,还如此关心二夫人。”

  “二夫人不识好歹……人家可是当朝公主……毕竟是没见过世面的村姑……”

  叶云清长叹一声,暗道齐家治国平天下,徐灿连家都齐不了,更不用想要治国平天下了。丫环们见识浅薄情有可原,所谓上梁不正下梁则歪,若一大家子个个都是这种吃人不带吐骨头的,肯定与这家子的当家主人有莫大的干系。

  不久后,秋雪的足音接近,除此外还有一个人,当是找过来的大夫。叶云清从床侧站起身,将茶盏和包了参片的油纸包都放在一旁的花梨木桌上,为她拉上被子,默默退向外室。宁非看了他一眼,叶云清对她微微一笑示意无事,飞身上了外间的房梁,隐藏得不见踪影。

  银林公主回到银杉园,就有下人来禀报,徐灿已自祖宅处返回淮中京,入城时遇上同朝为官的好友,就被拉去酒楼,大约晚上方回。

  高嬷嬷抹了把汗,“幸好将军方才那阵子没回来。”

  银林缓缓回首,“你是什么意思?”

  高嬷嬷反应过来,“是我说错话了,公主莫生气,就算将军回来也没关系,二夫人身子不适,公主去与她说说体己话也没什么要紧的,只是老奴担心二夫人把病气过给了公主哪。”

  银林哼地笑了,“父皇洪福齐天,我自然也沾了一点儿光,区区病气算不得什么,回屋里吧,我觉得累了。”

  两个粗使老妈子忙在石凳上铺了皮垫子服侍公主坐下,其中一个去叫软轿过来,高嬷嬷帮公主揉腰,伺候得妥妥帖帖。

  银林弄了宁非之后,心情着实舒爽了,可是又因疲累而觉得身体不适,当晚进过餐后早早上了床,也没精力去等徐灿回来,在腰酸背痛中进入了梦乡。

  叶云清夜里坐在窗前等待苏希洵的雪枭。宁非这夜果发起了热,喝了大夫事先开好的药之后就睡了,很是安静地躺在床上,呼吸平缓微弱。叶云清不时过去看她,发现她额上冒出了一层细汗,探手进被子里,也觉出里面潮气甚重。

  他准备去找秋雪来为她更衣,忽听到有人踉踉跄跄往这边过来,便停在了门边。那个人脚步沉重,应是个男子。

  叶云清站在门里,那个人停在了门外,隔着一扇门,叶云清不悦地皱眉,不知这个莽撞鬼深夜到一个妇人门前是什么意思。

  未几,门外那人轻轻地叫了起来,“凝菲,凝菲,开门。”

  叶云清听过这声音,认得正是徐灿。他心里一惊,当即纵身跃上房梁,免得给宁非添麻烦。

  徐灿数日内奔波回乡,见到了生身父母,看了老屋。院子里的事物几乎没有变化,他不自禁想起少年时的许多事情。

  他亲手上榫的桌椅摆在江凝菲的房间里,墙上也挂着他为她削的硬弓,因为年代久远,乌木失去了弹力,现在已经使用不得了。

  生身父母讲到当年往事,说到自他过继进京后,江凝菲对这一桌一椅一硬弓均珍爱非常,入京与他圆房时,想把它们带过去。生身父母因觉得携带兵器入京十分不吉利,训斥了她一顿。

  点滴琐事,生身父母讲了许多,最后无非就一个意思:你现如今虽已是功成名就,但还应念着旧情,好好照顾凝菲丫头。

  徐灿听着听着,一颗心就软了热了。

  他这日喝多了酒,脑袋有些昏沉,对江凝菲的思念如潮涌起,那股高亢的意志不可自抑,早把什么金林银林忘在脑后。他站在门外,连叫数声等不到开门,倒是丫头长房里有人探头出来探看。他醉醺醺一瞪,“看,看什么看,我找我家妹子,你们凑什么热闹,回去睡你们的觉!”

  众人噤若寒蝉,忙缩回去,在长房里忍不住低声八卦起来,“二夫人要咸鱼翻身!”

  “公主好可怜,被她乘虚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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