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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她长发未束,到处乱滚,停下的时候,头向着他的方向,一把柔亮漆黑的长发如一匹散开的丝帛,越过帘子,蔓延到了他的身边。看得时间久了,衬着水榭里的一色烟绿,忽然就有了一种慢慢浸入湖水中的奇妙感觉,那黑发就如同水底蔓生的凄凄水草,透出一点儿微妙的味道。

  萧逐看了她片刻,慢慢开口:"殿下,如果有什么事情需要逐帮忙,就请直说,逐说过的,只要是逐力所能及之事,都愿意补偿殿下,直到殿下满意为止。"

  唉,真的是,打赌不是为了增加趣味么,这男人真没情趣……叶兰心嘟囔着,又姿态不雅地翻了个身,侧躺在地板上,斜着一只眼睛看他,然后很清晰地一字一句地说:"陪我去荣阳。"

  这真是出乎意料的答案啊!

  萧逐苦笑起来。

  大越制度规定,亲王不得擅离封地。如果他答应陪她去荣阳,就要先过自己侄子那关,德熙帝肯不肯答应先放一边,这个时候,她提出要求去荣阳,毫无疑问,就是冲着成王晏初去的。那天德熙帝提醒过他之后,他就调来了与塑月相关的所有资料研读,得出的结论就是,塑月现在一派平和,但在储君问题上,稍有不慎就有可能大祸临头。

  那么,她拖他一起去荣阳,自己无论怎么想,都势必要被拽进那一摊争储的祸水里,而且自己的身份比不得旁人,是一国亲王重臣,私入他国一旦被发现,后果可轻可重,一旦对方认真计较,就不堪设想了。

  但是,如果不答应……

  萧逐看着那双一眨不眨紧紧盯着自己的深灰色眼睛,他发现,倘若立刻拒绝的话,自己也说不出口。

  毕竟,他做出过承诺的。

  他承诺她,补偿她,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补偿到她满意为止。

  想到这里,萧逐觉得自己越发想苦笑出来。

  看着他,叶兰心翻转过来,坐起身,随手把帘子扯到一边,直接和他面对面。她手腕一举,广袖软软滑下,露出下面一段缠着绷带的肌肤。叶兰心用很严肃的语气说:"阿逐,我受伤了。"

  他无言点头,嗯,他知道啊。

  "都是因为你才受的伤。"

  "……"萧逐勉强点头,虽然他很想说至少多半责任在你自己吧姑娘……

  "我这个状况,自己溜去荣阳的话,非常危险,半路一定会很悲惨地死在山里,死掉就算了,还一定没人埋,会被野兽咬成一块一块的,连骷髅都会被松鼠筑巢--这简直是一定的。"

  松鼠一定不会在骷髅里筑巢的……萧逐很想纠正叶兰心这个常识性错误,但是看到那双很认真的深灰色眼睛,他又莫名其妙的有点儿心虚,只好虚与委蛇地点点头。

  "那么,即便这样,你也不肯陪我去荣阳吗?"塑月储君以无比的气势欺了过去,那双笔直地看着他的深灰色眼睛让萧逐越发心虚。萧逐想了想,礼貌地向后膝行一步,低头认真思量了片刻,才低声道:"请殿下容逐回去想想,此事关系重大,即便可行,也需陛下首肯才行。"

  话说到这里,对于萧逐而言,其实已经等同于承诺了。叶兰心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一点,便没有再继续逼他。

  任他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叶兰心忽然轻轻叹息出声,说:"我说啊,人这一辈子长得很,我们都才二字头的年纪,不要把自己弄得跟戏文里头的主角一样随波逐流,很多事情该争就争,该抽就抽,对不对?"

  如果说前面那些话还让他心里起了涟漪,但是当听到"该抽就抽"这四个字的时候,萧逐的视线就不可控制地落到了她那还微微带点儿青肿的脸上。察觉到他的看点,两个人都沉默了一下。

  看她难得讪讪的样子,萧逐心情忽然又稍微好了点儿,笑道:"那殿下是在鼓励我拒绝您的要求吗?"

  似曾相识的对话,叶兰心却不像上次那样立刻回答,她抱着胳膊想了一会儿,然后才恶狠狠地说道:"不行,我的要求你不能拒绝,别人的么……你放心,"叶兰心龇牙笑道,"有我在,他们没机会的!"

  萧逐终于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笑完之后,他脸色一肃,只问了一个问题,"殿下为什么要去荣阳?"

  她早就料到萧逐会问这个问题,轻轻颔首,"我有我必须要在荣阳做的事情。"

  萧逐也不是不清楚塑月的现状,他略思忖了一下,点点头,就不再问了。

  原因不外乎成王晏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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