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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五


  但是听到这句话,萧逐心里却升起了一种荒谬的味道:原来他那个侄子根本就是把自己当西施了。

  这种微妙的违和感让他几乎想大笑出来,但是最后拜良好的教育所赐,他只简单点了点头,什么都没说。

  花竹意上下看他一眼,敛起了笑意,"此外,我还有几个问题想要问平王。"

  他说的是萧逐已被废止的封号"平王",而不是他新的封号"永王",敏锐地察觉到了这句话的重点所在,萧逐反问一句:"那不知中书令是以什么身份在问?"

  啧啧,真不愧是萧氏皇族的一员,虽然为人正直温和,但是关键时刻,机锋唇齿倒还真不含糊。花竹意听了他的问话,眼睛转了转,懒洋洋地笑起来,"哎呀哎呀,永王就是个喜欢计较的人呢,当然是我自己的一些个人的小小问题啦!"

  听到他把称呼换为了塑月的封号,萧逐顿了顿,没说话,等待他发问。对面的中书令大人眯细了一对浅灰色的眼睛,悠悠然地问了一个问题:"我说,殿下,假如有一天塑月和大越开战,您帮哪一方呢?"

  "……为什么两国要交战呢?"

  "都说了是一个假设了啊!"笔直地看着自己、似乎打算从自己眼底看出什么破绽的萧逐,花竹意毫不在乎地任他看着,笑眯眯地等答案。

  这个所谓假设的问题,其实不能回避,因为在这风云变幻的东陆之上,这是非常有可能在明天就会变为现实的问题。

  他想了很长时间,最后慢慢地说:"如果真有这样一天,我会帮助顺应天道的一方。"

  "哦,就是帮助义的一方是吧?"花竹意摸摸下巴,继续说道,"那么,假如不义的一方是塑月,你要怎么办?"

  如果侵略者、挑起战争的是塑月?

  萧逐那双明如剑上秋水的眼眸蓦地睁大,然后慢慢眯细,不知不觉之间,一股与他平日的温和截然不同的尖锐气息就扩散开来,然后他的回答里几乎就带了一线金属一般的颤音,"萧逐身为大越之人,理当报家国于危难--我会尽我一切所能阻止不义,拯救我的祖国,然后--"

  "然后?然后若是在您这东陆第一名将的帮助之下,大越反败为胜,击退了塑月,您又要如何?"

  "我回归塑月,愿受罪责。毕竟我已是塑月的一员皇族。"

  "那如果大越反击势如破竹,直抵丰源,即将刀兵屠戮皇族,您又要如何?"

  "守护妻子是丈夫的职责,但有我身,必不让一寸刀兵相加于我妻。"

  "那若当时大越已灭国而来,塑月大势已去,您又待如何?"

  这一连串毫不停歇、针锋相对、互相拷问一般的对答到了此刻已是最后,听到这句话,萧逐忽然毫无预兆地轻笑了起来。

  他本就绝代容貌,昔年红衣如火,银枪如雪,曾是多少少女一生的隐秘相思,今日他一身塑月玄色常服,衣袂翩翩,却正如一团黑焰,平白多了一份摄人心魄的尖锐之美。

  这个男人用和他一贯的温和截然不同,却奇妙地和他本身气质毫无冲突的近乎傲慢的语气慢慢地笑着说:"皇侄当世枭雄,我妻贤明是一时之选,此二人如条件相同,应是势均力敌,但是如果是大越灭塑月而来的情况,即便以我和我妻之力,大抵也复国无望。"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那种近于傲慢的笑容一点点加深,让他绝世美貌的容颜浮现出一种微妙而危险的魅力,"虽然在我皇侄有生之年复塑月无望,但是,在这东陆之上,以我和我妻之力,再立一国,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这样说着的时候,两人间烛火轻轻一跳,一朵烛花细弱炸开,萧逐的绝色面孔瞬间明灭,便有了一种静谧的诡魅,无端让对面的花竹意微微发寒。

  良久的对视之后,最后花竹意轻轻一笑,忽然整个人放松似的向后靠去,瘫软了一会儿,伸出手拨了拨自己细软的刘海,"啊,这回答还真是让我满意呢。"

  说完,花竹意撑起身体,拍拍手,又寒暄几句,然后向外走去。

  萧逐送他出去。两人走过偏殿的时候,正好叶兰心也有客人,正送了回来,三个人恰恰打了个照面。花竹意向叶兰心轻轻躬身,然后笑着说:"殿下,我家王爷可是一等一的好男人,您可千万要珍惜哟!"

  听了这句话,叶兰心一抓头发,笑嘻嘻地回答:"这种事情我早就知道了。"说到这里,她整个人向萧逐怀里一扑,从他臂弯里探出头来微笑。

  花竹意也微笑起来,拱手告辞,萧逐拖着叶兰心送她上了暖轿,又嫌拖她太麻烦,干脆一把抱起她来,向内殿走去。叶兰心伏在他肩头,"咯咯"笑着,活像只偷到腥的小母狐狸。

  然后,在萧逐踏上回廊的时候,叶兰心伏在他肩膀,轻轻吹气一般地道:"小花是来跟你说明年大越开春要对沉国用兵的事情吧?"

  "你怎么知道?"这是大越机密,他都是刚刚才得知,她是怎么知道的?

  "啊,是刚刚才知道的,刚才来人就是母皇那边传出来的旨意,你皇侄今天刚向我国提出建议,联手吞并沉国。可是花竹意好巧不巧这个时候上门,用脚指头想也知道是为了什么。"

  萧逐心里沉吟了一下,想问什么却没有问出来,叶兰心在他怀里调整了一下姿势,手指卷着他玉冠之下的漆黑发束,笑道:"这个你不用太担心,实际上,大越并不需要我国出手也能摆平沉国,这次知会我国,不过是为了让我们防着……"这时两人已到了屋里,叶兰心被他小心地放到榻上,她就势扑在锦褥里滚了几滚,头发散乱,再抬头看他的时候,半张面容上黑发凌乱,忽然就有了一种狡猾的味道,"防着荣阳罢了。"

  数百年前,在大越和塑月都尚未立国的时候,荣阳曾是天下共主,沉国那时候就是其属国。时至今日,虽然沉国也已跻身强国之林,但统治者也依然称国主而不称帝王,名义上也依旧是荣阳属国,还时时象征性地进贡一些东西。对于死抱所谓"天下共主荣光不放"的荣阳而言,是绝不可能坐视沉国被灭的。

  上次是沉国主动挑衅大越,而且几乎是立刻决出胜负,快得荣阳来不及反应,才让大越得手。这次大越要谋定而后动,必然各国都能察觉风吹草动,那么荣阳插手的可能性就很高。

  这道理萧逐比谁都明白,他现下揣摩叶兰心话里意思,挑眉,"然后?"

  "然后?哪还有什么然后?真打起来,荣阳一定要向塑月借道才到得了沉国,我们跟沉国本来就是死敌,再加上沉国国势衰微,我们借道了就等于开罪国力正蒸蒸日上的大越,你觉得借道的可能大吗?"

  萧逐想了想,摇头。

  叶兰心大笑了起来,她摇了摇手指,"错了,塑月会借道的可能性很大哟,夫君!"

  [选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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