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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六


  如果这时我带个男子回惠王府去,萧彦不气疯了和萧宝溶翻脸才怪。

  他手中久经沙场的西征军,还有正驻守于京畿的数万精兵……

  我打了个寒噤,乞求地握住他的手,轻轻道:"这个……以后再说,好吗?"

  话一说完,阿顼的身体忽然僵硬,而我的身体也僵了一下。

  我记起了当日阿顼与我盟誓定情后,便是这一句"以后再说"伤着了我的心,让我赌气离去,又让他不安地在雨天守了整整一夜。

  我吐出一口气,正要解释时,阿顼眼底雾气倏敛,现出本来清澈如水的星眸,竟如深井般黑沉不见底。不知是嘲讽还是自嘲的冷笑轻轻吐出,他低沉地问我:"我到底……是你第几个男人?"

  心中抽痛,我愕然地张了张唇,说不出话来。

  "我知道你找过很多男人,但这些日子我一直在想,我对你应该还是有点儿不同的吧?"他自嘲地轻笑,"现在看来,的确有不同的地方,就是我会傻乎乎地去希望和你相守一世……和一个人尽可夫却在我跟前故作纯洁的女人相守一世!"

  他缓缓坐起身,系着自己的衣带,眼底满是鄙夷和讥嘲,"大约见惯了南朝那些软绵绵像女人一样的清秀男人,想换换口味,试试能不能征服我做你的第十几或第几十个裙下之臣?"

  "我没有……我没有骗你……"我失声辩解,忙坐起身来想拉住他解释,他将手猛地一甩,已推开我的手臂,拾了方才散落地上的披帛,狠狠地摔到我脸上。

  如被打了一记耳光般的满脸火辣辣中,我听到阿顼问我:"那么,你是不是打算告诉我,你以前没碰过男人,打算让我成为你第一个男人?"

  我顿时语塞,盯着这个被夫子们洗过脑的骄傲男子,我蓄了满眶的泪水。

  阿顼一边向后退着,一边呵呵笑了起来,"如果不是我曾亲眼看到你玩到晚上才回敬王府,又在半夜三更和男人一起出去,或许我还真信了你的眼泪,信了你的纯洁……"

  他吐出的字凌厉如万箭穿心,"你已……太脏!"

  他转身奔出了竹林,身形极快地消逝在黑暗之中。

  我惨淡地笑了笑,"可我不是初晴郡主,我是阿墨啊,我是萧宝墨啊!"

  可是谁对于这个少年来说,大约都不重要吧?

  他想要的,我已给不了,也给不起。

  我已是个坏女人,命中注定,只能在乱世的漩涡中浮浮沉沉,再受不起爱情那样不切实际的梦想。

  阿顼……

  走了也好。

  又何必将这样干净的少年卷进来,在这污浊的斗争间不得安宁?

  走了也好。

  你一定要幸福,就当是为我圆满一段永不可能把握住的幸福。

  我又轻轻地笑了笑,整理了衣衫,抚一抚疼痛的面颊,摇摇晃晃地站起身。

  山还是那样的山,竹还是那样的竹,连当日少男少女温软娇脆的笑声也依然回旋在耳边。

  我轻若羽燕的旋舞,他依依不舍的双眸,都不过是少年时候彩虹般绚烂过的梦。

  梦醒之时,风过长林,流云散尽,竟是一场空。

  帘内低语,窗边笑靥,竹林漫舞,如今都散如烟霭无踪。

  空念往事,人未老,心已沧桑。

  无人再看我的舞蹈,我也无需再舞给谁看。

  萧宝溶说,我不该舞。

  可我的确很想低下我所有的高贵,撇下我所有的尊严,为他而舞。

  舞一曲,《倦寻芳》。

  只为他走到我跟前,再用那萦了墨蓝雾气的眼眸,失神地痴痴望我,再叫我一声阿墨。

  伸出左腿,脚尖微踮,裙袂散漫荡开,像一朵睡莲缓缓绽开纤薄的瓣。淡紫色的宽广纱袖轻扬,袖口浅粉的刺绣碎花在淡薄的暮色中飘起,如春意阑珊时落花翩飞,无可奈何地卷舞着最后的风采。

  春意早成空,闲却秋千索。不忍卷帘看,寂寞梨花落。

  倦寻芳,倦寻芳,君既去,无绪倦寻芳!

  无人观看,无人惜赏,也不打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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