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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一


  白玉雕成的修长手指在那金丝檀木的桌子上敲了两下,他沉吟了半晌,方才说道:"王卿之冤,总有昭雪之日,翔之何必急于一时?"

  他果然早就知道!我努力回想昨天发生的种种,他到底是何时确定那凶手就是那位前任京口县冯大人呢?

  没错,本案的真凶,就是那位王兵曹的好友前京口县冯大人。

  扬州与江宁相距不远,只得一日的工夫。根据驿丞所言,王兵曹到达之时,不过未时许,如果抓紧时间赶路,完全可以在距江宁更近的六合县投宿,第二天上午便可回到江宁老家,无疑更为省事。但王兵曹早知道自己是他人砧板上的鱼肉,之所以投宿京口,想必是对京口县非常信任。

  这种信任,也使得本该对饮食非常上心的他,失去了平日的戒备。

  诚如那王夫人所言,知道他好饮特殊材料制成的六合茶的人不过寥寥,就算扬州府的人知道,他们所赠之茶,想必王兵曹根本不可能饮用。但是如果赠茶之人是与他同年又十分信任的冯澹,那便不同了。

  这也可以解释,为何这"风疾"在扬州府没有犯,却在京口驿站里犯了。因为这茶本就是到了京口才到了王兵曹手中。

  我想不明白的是,既然是同年好友,冯澹为何要杀死王兵曹?按道理说,他杀人之后肯定害怕追查,又为何不趁职务之便将事情摆平,反而留下这么多的漏洞让后人追查?这是整个案件中,我最想不通的地方--明明是他害了王兵曹,为何故意偷减了复审程序,又留下这钉子,到底有什么用意?

  我转念一想,难道去年案发的时候他就猜到了,这个案子将来势必会有人追查?按照古代的法医技术,时隔这么久再开棺,发现鼻腔中的铁钉,肯定会认为这便是致死之因。此时他再说出来是他为了替好友雪冤而故布疑阵,无论他指控谁,对方都会相信他所言吧!尤其是当日在房中的三人,已有两人过世,那么他这个唯一的证人,就变得格外珍贵了。

  而他之前的种种布局,就使得他可以有机会,近距离地监视这件案子的侦破工作,掌握案件的进展。

  这个计划原本是完美无缺的,他唯一不曾预料到的,应该就是我这个穿越人掌握的技术,可以查清他不欲为人所知的种种。睿王又是如何知道他才是凶手的呢?那日他与程潜在审问冯澹的时候,肯定出现了我不知道的疑点,或者这个冯大人与扬州方面,有什么我不知道的关系?如果是同路人,为何他会将所有的证据导向不利于扬州方面的方向?如果不是同路人,他的动机又是什么?这其中应该是隐藏着我不该去碰触、避之唯恐不及的内幕。

  可是在这一切之后,他终究知道了,却眼看着伤痛在那个家庭蔓延,始终不肯据实相告。

  我垂下眼帘,任凭似曾相识的痛,在心底蔓延。没有受过这种伤的人如何知道,有的时候,如果不能有个结束,便永远不能释怀。这个家庭又要等多久,才能等到这个真正的结束?耳朵里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嗡嗡作响,从脑子到眼睛都开始发烧。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猛地抬起头,"如殿下所言,总有一日又是何日?"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王兵曹已死不能复生……"

  原来如此!我心中泛冷,"是以殿下心怀仁慈,使王家生者得益,死者得慰吗?"

  我知道我不该这么说,但是我实在忍不住。这空气之中仿佛也飘着血腥味,如蛆附骨,让我无法呼吸。

  "你在嘲笑本王吗?"他的声音略微上扬。战场上杀伐决断养成的那份霸气,一直在被精心地收藏在绝美的外表下,正翻滚着探出头来。

  我冷冷一笑,垂下头,摆出恭谨的姿态,"微臣岂敢对殿下不敬!殿下求仁得仁,臣不胜感佩!只是臣不过微末小吏,只看得见眼前的职守,如何想得到十年之事?殿下对臣晓以春秋大义,岂非对牛弹琴!"

  "若我一定要留下翔之呢?"他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我没有抬头,却本能地感觉到那种如芒在背的压迫感。看来今天他是没打算善了。

  "殿下以亲王之尊代天巡狩,经略淮南,自然高高在上。然凤君虽是七品小吏,却份属江南道。殿下欲留微臣在此,还请先循《碧落会典》,将林刺史大人的手令赐下,微臣自然遵从。"我大胆地直视着他的双眼,干脆地撇清。

  "你!"他双眸中的凛冽似一把利剑悬在我的头顶。好像只要我稍微退缩,便会雷霆万钧地劈下,令我尸骨不存。

  不愧是碧落战神,这份唯我独尊的霸道,果真名不虚传。只可惜,他有他的家国天下,我有我的择善固执,到现在为止,还是学不会在原则问题上让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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