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3456网文网_未央·沉浮

一三零

　　朱虚

　　深耕禾既种，立苗欲疏；非其种者，锄而去之。

　　当年曾对吕后放此厥言的朱虚侯刘章此时正站在我的面前。和我想象的一样，年纪与我相仿，瘦俊挺拔，英武之中不失文雅。他微微一笑：“侄儿不知婶娘在此，多有冒犯，还望婶娘恕罪。”

　　他是老齐王刘肥次子，年纪虽长于刘恒，却是刘恒正正经经的侄儿。等他客套完毕我也还以客气的笑道：“朱虚侯还是请起罢！本宫也是临时起意来这里借宿的，你不知不怪。”

　　隽眉一挑，笑着问：“王叔身体可好？太后娘娘也是侄儿许久未曾得见的了，她老人家身体还好么？”

　　我微笑颌首：“母后身体康泰，平日所犯也都是些小毛病。代王最近有些微恙，不过好在御医诊治的及时，也是无碍，有劳朱虚侯惦念了。”

　　“王后娘娘和朱虚侯都是自家亲戚，何必如此见外，不妨坐下深谈如何？”陈平在一旁张罗着。

　　笑着，互相客让，再次端坐，却是我在最上手位，刘章坐于我的对面。

　　我侧眸淡淡看着眼前这个俊秀男子。二十岁时他凭斩杀吕家人一举闻名，与此同时他也为刘氏诸王震起雄风。如今京城内外竟像是人人倚他为求自保，他是刘襄在长安城的保靠，刘襄如果夺权必由他起头。

　　他见我沉思，亦笑着问：“王后娘娘这次来是为何事？”

　　我不动声色，倾身前探，笑道：“本宫出自汉宫与太皇太后有教导之情，听说太皇太后微恙，前来探病。最主要的是，太皇太后是代王的嗣母，母后和代王对太后娘娘的病情甚为担忧，托本宫此次前来代为问候一声。”

　　刘章有些蹙眉，半晌，笑道：“这倒也是人之常情，可惜王兄离的远，只能靠侄儿在此尽些心力。”

　　我有意试探道：“齐王最近可好。本宫和代王听说齐王日夜操练兵马废寝忘食，这样长久以往，无利于身子，可让他仔细些才好。”

　　他与我四目相对，脸色有些不自在，“谢谢王后娘娘担心，王兄身体无恙。”

　　“无恙就好，我们刘家还要靠他呢！他是高祖的长房长孙，也是刘氏子孙的徽征。”我为微微一笑，看着他的反应。

　　刘章握紧双拳，胸前一抱：“王后娘娘这样说，侄儿惶恐，当今圣上才是刘氏徽征，万民敬仰爱戴。哪里能说到王兄？我们兄弟为刘氏江山但求尽心尽力不敢再作他想。”

　　笑着起身：“朱虚侯自谦了，诚如朱虚侯所讲，本宫和你是自家人，自家人说话还用这么小心谨慎么？”

　　他沉吟不语，我笑着与他俯了一俯，“明日本宫就要回代国了，舟车劳顿还需几日，只得先去休息了，还请朱虚侯见谅，”

　　刘章的阴沉的脸上又露出恭顺的笑容：“王后娘娘现行休息罢，明日侄儿再来送行。”

　　“那倒也不必，朱虚侯公务繁忙，还是省了这些虚礼罢。”我回身，拉过灵犀，尽力让自己背影看起来从容不迫。

　　坐于床榻我回味着刘章的答话，无处不谨慎，左右揣摩下竟没有一丝破绽，果然是太皇太后调教出来的人。

　　朱虚侯刘章对仇恨刘家子孙的吕后来说是个特例，虽名义上是太皇太后的孙子，实际上却如同儿子般教养，因为喜爱更是让他留于长安不回属国。

　　二十岁那年他有一次入侍吕后燕饮，吕后令刘章为酒吏。刘章向吕后自请说：“臣，将种也，请得以军法行酒。”吕后疼爱他，当即应允，当大家都饮酒至高兴的时候，刘章进饮歌舞，请为太后言耕田歌。吕后不知有异，笑听着“深耕禾既种，立苗欲疏；非其种者，锄而去之。”吕后听后默然无语。以她之慧，怎么会不知道刘章在讽刺她，但是正因为长年来的喜爱让吕后竟放过了他，随后诸吕中有一人因酒醉而离席起逃，刘章追上，拔剑而斩之。刘章回到席上，对吕后及大家说：“有亡酒一人，臣谨行军法斩之。”吕后及左右大惊。但前已许军法论之，无法责怪刘章，只得作罢，即便如此，吕后仍不曾对他作出任何惩罚。

　　刘章的妻子是吕禄的女儿，他也常以吕氏女婿自居。所以长安城中，唯他左右逢源，刘吕两边都甚有势力。

　　刘襄若能得到他的相助，必然如虎添翼，坐上江山也是指日可待。

　　只是为什么刘章会深夜来访陈平？

　　虽然我有些预料陈平已经攀附了齐王系，但是碍于吕氏家族当权，以陈平的谨慎为人，他应该不会让刘章明目张胆的登门的。

　　再想想今日两人暗地里的神情，猛然顿悟，莫非今夜他们被我撞破了什么？

　　越想越是紧急，坐在榻上左右不是，冷汗慢慢渗出了额头。

　　“娘娘，要不先休息罢？”灵犀见我如此，轻轻为我放开了发髻。

　　“等一下！灵犀，你去找杜将军过来。”我轻声俯在她的耳畔说道。

　　灵犀有些为难，我冷目一横，她畏缩下，喃喃的说：“可是夜深人静，怕是于娘娘名声无宜。“

　　“哪里来的那么多的废话，快去！”我咬牙道。

　　灵犀出门，我起身收拾东西。

　　须臾，灵犀低头进门，身后跟着杜战。

　　果然是统领铁血三军的将领，即便已经入夜深睡仍是一身出行的打扮，随时准备动身。

　　“王后娘娘，深夜叫末将至此有何打算？”杜战蹙着眉，在弥漫着幽香的房间里，他神情也有些拘谨。

　　我低低一笑：“杜将军此行就是保护本宫的安全，今晚就睡在这罢！“

　　话音刚落，灵犀和杜战两人同时惊讶的看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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